纳兰洁传 第10章 第 10 章

从小宇宙走到虚空，纳兰洁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而她现在所处的圆满境，按照人类修行文明的划分，属于一阶修行者的范畴，而且还只是一阶的起点。

想要进入主宇宙，她需要达到合道境、全面进入二阶层次。

在天道纪元，这个境界被称为创世境，顾名思义，这个境界的标志之一就是有能力承接天道投影，进而获得创造小宇宙的资格。

虽然现如今人类社会中合道境修行者的数量以亿为单位，但这个境界实际上已经是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即便以摆脱寿命限制的圆满境修行者为基数，合道境修行者也称得上万中无一。

纳兰洁资质不差，本命法则中不乏二阶法则，这意味着她通往合道境的路上没有不可逾越的瓶颈，但对于眼下的她来说，那个境界远在难以估量的未来。

沉默片刻，她对曾净说道：“感谢您的告知，请问您能否联系到宇文曦？”

“能，但我不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分享给你，我自己还指望跟他攀攀交情，等他极位了好有个靠山，可不敢得罪他。”

“我只是想请您把我欠他的东西转交给他。”

“你是指‘二阶湮灭’的感悟？”

“还有‘一阶湮灭’感悟的等值流通点。”

“你这就是矫情了。你现在一无所有，唯一能拿到二阶市场上交易的，就是你对自己本命法则的感悟；算上交易成本，你得卖掉两条二阶法则的感悟，才能把东西交到宇文曦手里。

“你自己都知道，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一阶湮灭’了，那你以为他会稀罕你的‘二阶湮灭’吗？以他的资质，无论哪位道祖招了他，都会第一时间帮他合道。

“说句现实的，等你的东西送到宇文曦手里，人家多半正在闭关合道，出来之后收到这么个东西，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心情？除了尴尬就是无聊吧。”

纳兰洁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声“啧”，不禁沉默。

片刻之后，她坚定地说道：“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你刚刚进入圆满境，这时候剥离本命法则中占据核心权重的二阶法则的感悟，你的境界很可能会崩溃。

“你知道境界崩溃意味着什么吗？真灵重伤？艰难重修？错！境界崩溃最致命的后果是，你会失去联通本源的资格，不要说生产力，你连最基本的人权保障都会丧失，到时候你连像个人一样活着都是奢望，哪还会有机会修回圆满境？”

纳兰洁明白对方是好意，心中暗暗感激：“我确信自己不会崩溃。”

短暂的沉默后，曾净说道：“不管你说什么，这件事情我都不会帮你。”

纳兰洁不禁感到一丝焦躁：“如果我在保持自身境界的前提下得到了‘二阶湮灭’的感悟，您能帮我转交给宇文曦吗？”

紧接着，她的焦躁变成了无奈。

——曾净拒收了她的消息。

……

……

纳兰洁无声苦笑。

曾净说得没错，在这个世界，她不是真炎侯，不是大将军，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新人。

接受传承时自动开立的交易账户里，流通点理所当然是“〇”，信用额度也一样，人类文明并没有赋予她超前消费的权利。

挣钱的渠道当然是有的，但是以她目前获取资源的效率，想要购买一条二阶法则的感悟，需要的时间以百年为单位。

此时此刻，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自己在人间修行一世的成果。

本命法则中多条二阶法则的存在，是她在小宇宙内战力远超同境界修行者的根源，却也让她不得不在通往圆满境的道路上付出一般修行者数十倍的努力。

今天，这份努力给了她捍卫尊严、践行本心的底气。

她原本打算从生命系和精神系各拿出一条二阶法则的感悟，完成交易后还能有些许盈余，而剩余的三条二阶法则，尤其是作为绝对核心的灵系“封心”，足以支撑她熬过最艰难的时期。

然而，由于曾净的拒绝，她只能通过其它途径来联系宇文曦。

不同于实物买卖，信息交易对私密性具有较高的要求，因此公开发布的说明通常只会给出相对模糊的描述和大致的心理价位，且交易双方在初步接洽时一般都会匿名。

在这种交易者之间透明度较低的背景下，平台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确认买卖双方的交易资格。

作为寻人者，纳兰洁需要提供宇文曦的基本信息，以及她愿意为这笔交易付出的最高代价。

……

……

悬赏顺利发布。

决定悬赏价值的质押物，是灵系二阶法则“封心”的感悟。

看到自己的悬赏被打上高优先级的标注，出现在同类信息的前列，纳兰洁长舒口气，转念间却又有些想哭。

她默默想道：“原来我还是值点钱的。”

……

……

陆续有人与纳兰洁接洽，但在纳兰洁描述过宇文曦的具体信息后，大部分人直接中止交易，个别脾气较差的，还会留下几句恶语。

很快，纳兰洁的悬赏被暂时撤下，平台方联系纳兰洁，称有多位信用评级较高的用户反馈，纳兰洁的描述与实际标的存在较大落差，并询问纳兰洁是否知晓自己要找的“新近飞升者”究竟具有怎样的资质。

“大致知晓。”

“那么，请您对悬赏进行修改后重新发布，另外，为确保悬赏的优先级，建议您提供价值匹配的酬劳。”

“知道了。”

……

……

新发布的悬赏中，纳兰洁添加了两条二阶法则的感悟作为质押物，但这条悬赏依然因为标的价值与酬劳之间落差过大而被赋予了极低的优先级，发布之后转眼石沉大海，而纳兰洁悬着的心，也随着它一起沉入了谷底。

不可思议的是，没过多久，一位信用评级相当高的交易者直接接下了她的悬赏。

纳兰洁的寻人悬赏附带颇为苛刻的时效性要求，能够做到这样的操作，意味着平台方认定接单者有能力即刻联系到正在本源之地与多位道祖接洽的宇文曦，而此人的信用评级，说明此人在人类社会中的能量足以媲美一般的极位境修行者。

有那么一瞬间，纳兰洁几乎怀疑对方是冲着奚落自己来的，但紧接着，她毅然与对方展开接洽。

大不了就是再受一次冷嘲热讽，她不怕。

……

……

“你和你要找的人都来自双极界，对吧。”

“是的。”

“宇文曦？”

“是的。”

“知道为什么没人接你的单吗？”

“请指教。”

“因为帮你递这一句话，可能会得罪那位未来的大人物，这里头的风险跟你能提供的那点酬劳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您是要劝我放弃？”

“基于某种原因，我愿意赌一下，赌我帮你带话这件事情不会冒犯宇文曦，前提是我需要了解你和宇文曦的真实关系，以及你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这么说吧，如果我判断风险足够小，我可以不要你的报酬。”

……

……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稍后我会确认交易完成，你那边也操作一下。”

“您的意思是？”

“宇文曦目前正在和有意招揽他的道系进行深度接触，我想你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打扰他。等他选定道系之后，我无偿帮你联系他。”

“为什么？”

“我高兴。信不信由你。”

“无论如何，谢谢您。”

“各取所需，不用客气。

“多说一句，‘二阶湮灭’的感悟我这里就有，等我帮你联系上宇文曦，如果你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直接帮你把东西交给他，你那边自己挑一条生命系或者精神系的二阶感悟交给净姐就行，不需要什么手续费。”

……

……

交易完成。

纳兰洁在交易平台的信用评级骤然跃升了几个档次。

虽然心知肚明，就算是合道境的修行者，也几乎不可能惑乱自己的心神，但纳兰洁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正当纳兰洁暗自欣喜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显现在她面前。

不是舍弃物质的灵体，也不是像纳兰洁一样的元素体，在纳兰洁的感知当中，这就是一具□□，一具精致到完美无瑕的□□。

修行一世，纳兰洁见识过的美人不胜枚举，其中不乏举手投足间光影缭绕的修行者，那个自称皇帝的怪物更是绝色出尘，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但与眼前这道只凭存在便让虚空染上烟火气息的身影相比，纳兰洁此前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显得那么庸俗、那么平凡，即便是宇文曦的纯光之体，也要逊色不少。

不需要任何说明，源于本能的亲近与敬畏让纳兰洁确信，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双极界域的创造者和主宰者——曾净。

……

……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失去所有二阶法则的感悟，只靠一阶法则还能撑得起‘真我唯一’吗？连‘封心’都没了，你还能保证自己不会崩溃吗？”

“能。‘真我唯一’的核心支柱，是决不妥协的信念，只要问心无愧，再多的挫折都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你这都是漂亮话，说白了不就是犯犟？行啊，我也懒得揭穿你那点自欺欺人的小心思。问心无愧是吧？我告诉你，从你离开小宇宙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唯一免费的东西，就是人道文明的入门传承，你所以为的幸运，一定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买单，你猜这一次会是谁呢？不要想歪，我可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你这回招惹的人物我也支使不动。”

纳兰洁怔怔地看着曾净，强烈的不安让她的整个真灵都开始战栗。

曾净冷冷一笑，毫不掩饰对纳兰洁的嘲讽。

她指尖虚点，将一份被整合过的信息流送入纳兰洁的真灵。

……

……

天道纪元时，位于修行者顶点的“至尊”屈指可数，其中一位名为“元”，尊号“霸王”。

进入人道纪元后，身为圣皇陛下师兄的‘元’并没有遭到清算，而他本人也积极参与人道建设，不仅带头倡议将原本作为修行者最高境界的“至尊”改名为“极位”，还顺应时代变化，把自己的尊号改成“霸祖”，就连名字都从天道纪元贵人专属的“无姓单字”改成了“王元”，借此表明自己以人道子民自居，绝不敢与两位陛下并称。

顶级的个人实力加上敏锐的政治嗅觉，让这位霸祖大人在进入人道纪元后依然稳稳站在二人之下的最顶层，而他为了响应人道纪元初期“薪火相传，以人驭天”的号召而专门培育的继承人王众，自然也就成了人道纪元最顶级的公子哥之一。

这位王公子近年来对镜祖传人平心映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然而过去在情场无往而不利的王公子，这一次却连连碰壁，至今也没能突破平心映的心防。

这件事情在特定圈层内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人们纷纷猜测，究竟是冰山美人动春心，还是如玉公子熄妄念……

信息流戛然而止，纳兰洁再度望向曾净，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曾净幽幽一叹。

“按照惯例，宇文曦选定道系后，我这边会把他在小宇宙内的亲朋好友送到他指定的界域，所以通过我的渠道，至少会有一次和他接触的机会。

“不久之前，平心映在主宇宙中找到我，说自己对宇文曦一见钟情，既然宇文曦拒绝加入镜之道系，她只好追随宇文曦的脚步，去他想去的任何一个界域。

“就在刚刚，王众向我确认你提供给他的那些信息是否属实，接下来他会利用这些信息做什么文章，我想不需要太高明的智慧就能推测出来。

“我好奇的是，如果这一次，宇文曦的美满姻缘真的被你给搅黄了，你会赔他什么？你能赔他什么？

“一位天赋相当，有不小的希望成就极位的道侣，你赔得起吗？

“说真的，我要是宇文曦，一定会后悔没有任由你湮灭在虚无壁障里。”

……

……

无言以对。

躯壳炽烈依旧，纳兰洁的心却仿佛坠入冰冷的深渊。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真正品尝到了悔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