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谢一拎着两个酒坛,不疾不徐地敲响小院的大门。
此地名为抵鹊山,数十年前还只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山头。不知从何时起,荒山竟成了石榴山。如今正是石榴开花的时节,一处小小院落坐落在这片片红霞中。
谢一正是为了院子的主人而来。
敲了几次门却不见有人应答,谢一猜想燕长松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横竖这门也没上闩,他便自行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着谢一一同进入小院的,还有他翻飞的衣摆卷起的几片落叶。
院中陈设十分简单,不过一张木桌,几条板凳,一把藤椅而已。
一人正在煮茶。
月光透过老树的枝丫,在燕长松肩上洒下星星点点。听见脚步声,他才抬头,对着谢一微微颔首。
“你来得倒巧。”燕长松起身为谢一添茶,轻笑道:“前几天下山买的新茶,你来尝尝?”
“我可不白喝你的。”谢一挑眉,把酒坛拎起来,晃了晃,“你最喜欢的甜米酒,特意给你带的,谢一特供版,怎么样?够意思吧。”
燕长松闻言眼睛一亮。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喝,但是听说小孩子闻不得酒气,他又受了惊吓,今天不能陪你喝酒了。”
“你捡了个小孩?”谢一顿时来了兴致,随手把酒坛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快让我看看长啥样!”说着便打算冲到屋里头去。
“你来得太晚,他早睡下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燕长松一把抓住谢一,把他推回石桌旁坐下,“你别闹他,明天自然会见到的。他刚刚从魔族都城死里逃生,需要休息。”
“魔族人?不会是那个妖魔混血吧?”谢一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燕长松挣扎半天,还是觉得喝一点甜米酒不碍事,此刻正在掀那酒坛上的泥封。
“没啥,我就悄悄看一眼。”谢一不死心地放出神识,试图探查屋内的情况。却在触碰到墙面的那一刻猛地缩回。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燕长松,后者端着酒碗,心虚地看向别处。
“你怎么突然放了个攻击性的隐匿结界?也不早说!”
“小孩子需要**。”燕长松的回答平静且坦然。
谢一捂着脑袋,装模作样地瘫在藤椅上。
“啊,啊,啊,我的头好痛,你的结界重创了我的神识,你打算用什么补偿我?”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不如就用你酿的的石榴酒?说真的,你每年都酿,却一次都不给我们喝。如今我被你伤得这般严重,如果没有石榴酒,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了!”
燕长松被他这一通胡搅蛮缠,顿时没了脾气,只得妥协:“石榴酒在后院的酒窖里,架子最下面的那几坛是十年前酿的,你去拿出来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喂!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听到燕长松要拿出那坛十年陈酿,谢一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还不等燕长松说完话,他便飞快地把酒拿了出来,像是生怕某人反悔似的。
“先说好,虽然我每年都酿,但也是一次都没尝过,如果味道不好或者吃坏肚子,我可概不负责。”
美酒当前,哪还顾得上这些。谢一已经能从未开封的酒坛上闻到一丝石榴香气,他迫不及待地揭开泥封,给自己和燕长松斟上满满一碗,又拿出一只空酒碗,也倒入满满当当一碗石榴酒。
“谢也今天不在,一会倒土里让他也尝尝你的手艺。”接着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甜米酒,“这个就留给你那……忘了问,你捡的小孩叫啥名字来着?”
“鹤思齐,‘见贤思齐’的思齐。他不能喝这些。”燕长松微微抿了一小口石榴酒,顿时眉头紧皱。怎么这么甜?他想,当时我到底放了多少糖?!
痛苦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他放下碗,一脸陶醉。“没想到我手艺还不错,快喝吧,你不是一直想喝吗?”
“这是你给他取的吧,听着可不像是魔族的风格——你这酒怎么这么甜?”谢一一副牙疼的表情。
“他只愿意让我唤他阮郎,我便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一个大名。”燕长松有些幸灾乐祸,往谢一的碗里又添了些酒——他不介意谢一牙齿掉光,正好没人扰他清净。
“阮郎?你说的莫非是魔尊最不受待见的儿子,妖魔混血的那个?”谢一实在是难以置信,“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满嘴谎话,你把他带回来作甚?我早就叮嘱过你,不能插手凡人的生死,小心因果缠身……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嗯,在听在听。”燕长松回过神来,忍不住维护鹤思齐几句,“他没有骗我。”
“你居然还护着他?”谢一愤愤不平,“他没有告诉你他是魔族皇室中人!这就是欺骗!”
燕长松挑了挑眉,语气松快:“我没问他这个啊。不过,我什么都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一直跟着我?我倒不知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没有跟踪!魔界出了这么大的事想不关注也很难吧!我比你还早看见那小子,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他砍瓜切菜一样把那些歹徒全杀了!那时我在天上,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直到我看清了他的未来,才发现一直盯着我的是他身后的那条大蛇!……后来你来了,和你有了因果之后,他的未来便渐渐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然后谢也来找我,我就没有继续看下去,没想到你居然把他带回来了……”谢一撇撇嘴,“总而言之,这个小子很古怪,我劝你,还是当心为好。”
燕长松并未追问谢一看见的未来究竟如何,更何况鹤思齐的未来,早已因他而改变。
天神虽能通览过去、窥视未来,却恪守天界铁律——不得插手世间因果,更不许将未来之事轻易告知旁人。谢一能看清世间所有人的未来,唯独看不透燕长松的;但凡与他有过牵绊之人,其未来轨迹便会变得模糊难辨。
不过谢一口中的那条大蛇倒是印证了燕长松的心中一些猜想。谢一又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人各有命”、“听天命,尽人事”之类的道理,燕长松只好用一块点心堵住他的嘴。
“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你再这样念叨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有什么数?”谢一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问,“那我问你,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既然他这么危险,当然是留在身边好好教导。”眼看谢一还想再说点什么,燕长松连忙端起酒碗往他唇边送,“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喝酒喝酒,你不是一直想着这石榴酒,怎么我一拿出来你就不喝了?”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酒,谢一猛地咳嗽了几声。“太甜了喝不下去。”他抱怨了几句,还是接过酒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燕长松立马把空了的酒碗又满上。
早有几只蜜蜂被甜腻的酒香吸引,晃晃悠悠地飞到碗沿,一个不小心就腻死在满溢的酒碗里。
谢一本想再劝几句,他小心翼翼地挑出蜜蜂,忽然福至心灵。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再拦着了。但是但是,你要收徒这事,谢也怎么能不知道呢?你等着,我这就叫他过来。”
说干就干,谢一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浸到酒里,口中还不停念叨着:“谢也啊谢也,帮我劝他回心转意吧。”
不多时,一位身着藏青色衣袍的青年闪现在二人面前。
“谢一,我记得我说过不要把玉佩放在酒里……今天的酒怎么这么甜。”谢也皱着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一会才压下嘴里那股甜腻。
燕长松绷着一张脸,随手端起一个酒碗递给他:“我酿酒的时候糖放多了,喝点酸的解解腻吧。”
谢也不疑有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青着一张脸质问道:“这不还是甜的吗?”
燕长松和谢一看着他发黑的脸色笑得东倒西歪。
“大半夜喊我过来就是为了整蛊我?天界庶务烦杂,恕不奉陪。”谢也面色一沉,作势要走。谢一赶忙拦住他,安抚道:“消消气消消气,叫你过来自然是有正事。长松要收一个妖魔混血的小孩为徒,快帮我劝劝他。”
燕长松朝谢也使了一个眼色。谢也瞬间明白过来,拍拍谢一的肩:“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不必强求。”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我?”谢一狐疑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燕长松连忙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谢也则面无表情地瞪了回去。
“算了算了,劝不动那就只好接受喽。今天我和谢也就在你这住下了,明天拜完师之后记得喊你那便宜徒弟给我们倒茶。”
“我还有许多公务没有处理……”
“回去我帮你处理,行了吧。”谢一打着哈欠,拽着谢也走进客房“快睡吧,哈——啊——,我好困。”
小院重新归于寂静。
缓慢更新中……
长松:你们今晚留宿,但是很可惜,我只有一间客房,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鹤思齐:我可以和师父睡一间,这样二位师叔就可以一人一间了。(?˙▽˙?)
谢一:没事,搞得好像谁没和他睡过一张床一样,我睡相可好了\(`Δ’)/
谢也:(冷着一张脸)说这话前先把你的腿从我身上拿开。(●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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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