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吴沨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骆天星家里了。
平常不太用到,是在找身份证的时候想起来的,他看向帮自己翻找的高绣,说:“应该落在单位了,不用找了。”
为了和过去划清界限,他删除了骆天星所有的联系方式,但那串号码他早就背下来了,过去九年也忘不掉。
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打了过去。
响了很久,吴沨有种她号码已换的错觉,正要挂断,对面接了。
“干嘛?”
略带撒娇的语气,吴沨已经可以想象她在对面捂嘴偷笑的样子了。
明明是他的东西,怎么讨要她都不给,用寄说不安全,给门卫又说不安全,反正只要不是他本人去拿,怎样都是不安全的。
再次出现在她家门口,吴沨浑身不自然。
好像之前开过盛大的派对,客厅杯盘狼藉,酒瓶滚地。吴沨的目停留在水晶簇上,它们在玻璃柜里静谧地闪耀。
旁边酒柜罗列着数不清的名酒,光泽矜贵。
一个是她最爱且无需克制的东西,一个是他最爱但最需克制的东西。
骆天星踢开空了的红酒瓶,赤脚走向他,从背后伸手环抱,慵懒地问:“要喝吗?”
“我钱包呢?”
“干红怎么样,你挑一支。”
她偏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给他。吴沨挣脱她的怀抱,转身质问:“我的东西——”
骆天星捧住他脑袋,踮起脚吻他,吴沨连连后退,踩空下沉式沙发的台阶,两个人后仰摔倒在地。
吴沨第一时间抱住骆天星,自己的背部承受了撞击。
柔软厚实的绒毯没让他摔得太痛,吴沨胳膊肘撑着要起来,骆天星把他压回地上,继续俯身亲吻,一只手摸到皮带扣头,熟练地解开。
他可以推开她的。
可两个人一触及对方,都不约而同微微颤栗起来,心脏快要蹦出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选择处于上位,有点辛苦,也很敏感,累了就往他胸前一躺,吴沨便撑起身单手揽住她,把她放倒。
掉在一边的手机响了,是高绣打来的,吴沨第一通没听见,之后听到了,瞥去一眼,整个人登时清醒。
骆天星缠着他,腿交叉勾着,他使劲推开,去拿手机,骆天星猜到他要干嘛,先一步抢到,注视着上面的名字,唇角浮起冷笑,把手机狠狠砸飞出去。
闪着“老婆”的屏幕直接碎裂。
吴沨跪在那里,头发凌乱,衬衫纽扣还松了一颗,锁骨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骆天星把他拉过来还要继续,吴沨怒不可遏地甩开。
“已经晚了,”骆天星说,“你已经背叛她了……不,你早在九年前就背叛她了。”
吴沨掩面咬牙。
“那晚大雨中,我看到你朝我飞奔而来,我就知道,你还爱我。”
“你当初和我分手,是迫不得已,对吗?”
“你看着我。”
骆天星抚摸他轮廓坚毅的面庞,眼眶湿了,扑进他的怀抱,说:“我们去房间里吧。”
他们去了琴房对面那间卧室,一直进行到次日天明。
那天,吴沨回到家,把收在书房抽屉里的小蜗牛水晶吊坠找了出来。
他拿在手里,若有所思地摩挲它好久好久,高绣问他晚上吃什么,吴沨说了声随便,将空盒子一盖,丢回抽屉最深处。
骆天星换了辆车,平常出去兜风就让吴沨开,她车技是真不好,吴沨有心教过她,但她一踩油门,他就会下意识拉紧车顶扶手。
今天她玩累了,睡了一觉醒来,晚风拂面,他们正行驶在一望无际的盘山公路上,远方的落日没烧完,低低地涨起一线火海来,映衬漫山遍野的红枫。
她去看驾驶座上的人,他戴着眼镜,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车窗开着,万顷暮色落了他一身。
这天以后他们将近半个月没见面,给他打电话总不接,她不敢贸然去他单位,好不容易打通问到情况,得知他最近有案子在调查,母亲也因病住院了。
“是印象城密室逃脱的鬼新娘悬尸案吗?”
吴沨躲在走廊上和骆天星打电话,差点挂汗:“怎么在你们那传那么血腥。”
“岂止啊,我听说凶手残忍地肢解了死者,再把她的四肢缝好,穿上鬼嫁衣挂墙上……”
“别乱猜,没有这事,”走廊灯没开,空气阴暗,吴沨听她描述得绘声绘色,也有点瘆得慌,明明这案子就白纸黑字攥在他手里,“总之成立专案组了,我最近会非常忙,等忙完结束就和你联系。”
“嗯,你专心查案,注意身体,”骆天星玩着流苏枕的流苏,会心一笑,“困了就去床上睡,别拿卷宗当被子盖,小心鬼新娘半夜来找你。”
吴沨无奈地笑了。
次日,骆天星买上鲜花水果,去医院探望吴沨的母亲。
吴母这病来得突然,也不突然,据说是新冠之后,上楼梯搬东西总是没劲,查出来肺癌晚期。
饭后,吴母坐在病床上看书,听见开门声,以为是高绣来了。
她昨天还劝高绣,实在不行就做试管,这年头科技都发达了,她身子也好着,哪有生不出的道理。
吴母心知等不到抱孙子了,但私心也想在死前听到高绣怀孕的好消息。
夫妻二人之前检查过,都没问题,可这么多年也没怀上孩子,一个工作忙,一个被催生催得情绪紧张,他也尽量配合她,到了日子就腾出时间,但每次房事都像例行公事,医生说压力大也会有影响,吴沨倒不在意,让高绣宽心,可高绣一见到吴母,心里就有种欠债的愧疚感。
高绣是在公安局内部的联谊活动上看中了吴沨,当时是副局长的伯父带她去的,打听后得知自己伯父和吴沨父亲是老同学,虽然吴沨父亲死得早,但还有吴母帮忙牵红线,吴母又喜欢高绣恬静的长相和性格,所以这段和谐平淡的婚姻就这么水到渠成了。
没想到前脚刚结婚,吴沨他姐家后脚就出了事,先是姐夫吃安眠药,再是他姐跳楼,整个家支离破碎,吴沨只好把父母双亡的外甥女接过来同住,又过一年高绣出车祸腿伤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康复后也一切如常,但至今怀不上孩子成了她心里的疙瘩,让她归结于就是那场车祸导致她不孕不育。
高绣把樊晓当半个女儿养,可归根结底是隔重肚皮。
今天周末,她熬了汤,准备去医院看看吴母,也想咨询一下试管婴儿的费用。
殊不知,病房内是花瓶也碎了,果子也砸了,一塌糊涂。
吴母梗着脖子怒瞪骆天星,气得发抖,指着她:“就是你……你勾引我儿子!你这狐狸精还敢找上门来!”
骆天星掸了掸衣服上溅到的花瓣:“当初我和阿沨就差一张结婚证了,要不是伯母您闹自杀,阿沨也不会被迫和我分手去娶高绣。”
“呸!你这不知廉耻的第三者!插足别人婚姻你不得好死!”
“到底是谁插足谁的婚姻?”骆天星红唇轻扯,“要不是您,我和他早就……”
“我儿子是知迷途返!知道你是个下流货,他还会跟你在一起?你有钱了不起?我们吴家还看不上你家那点臭钱!阿绣有多好,你就有多差!你——咳咳咳……”
骆天星鲜红的指甲嵌进肉里。
“出、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你这狐狸精,还敢来找我,这都多少年了,见我要死了来出口恶气?!还有钱人家的女儿,真没半点教养!”
“我今天是特地来通知您一声,”骆天星说,“你儿子准备离婚了。”
吴母愣住:“什么?”
“让我想想……嗯……大概是前天晚上吧,在床上,他亲口和我说会和高绣离婚,并且和我结婚,您听清楚了吗?”骆天星笑道,“九年前,我怀了他的孩子,出了国,现在孩子养在国外,都会叫他爸爸了。”
吴母连头发丝都在哆嗦。
“我这下流货生的种,不知吴老师您看得上吗?”
吴母急得要下床,没踩实,一下子摔在地上,输液架倾倒了。
她目眦欲裂:“你……你……”
“阿沨已经知道了,也答应我会尽快离婚,高绣不同意就起诉,至于您,”骆天星冷眼瞧着她,“您就在病床上安心度过这最后几个月吧。”
吴母张着嘴,伸着舌头,无法呼吸,仰起白发碎散、皱纹横生的脸。
骆天星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她:“这是你的报应。”
一周后,立冬。
吴沨给骆天星打去电话。
“你忙完啦?”骆天星在厨房里下饺子,“快来我家,我自己亲手包了饺子,你猜是什么馅的?”
对面良久没出声。
“喂?阿沨?”骆天星搅着锅子里的水,观察饺子的状态,“小乌龟怎么不说话呀,是查案太累了吗?”
“我妈死了。”
“……”
“你去找她了?”
“……”
“你说了什么?”
骆天星心如擂鼓,但面上表现得异常平静:“我说我要和你结婚,怎么了?”
“骆天星,”吴沨一身黑色西装,孤身一人跪在灵堂前,望着母亲的遗像,双眼悲愤得通红,“如果你觉得我没有担当,你可以冲我来,但我妈已经病成那样了,我只想让她临了走得不要太痛苦,你为什么要去刺激她?”
“当初就是她拆散的我们,我说几句有问题吗?”
“没问题,”吴沨悲声一笑,“没问题,你什么问题也没有,是我,都是我的问题。”
骆天星心痛:“阿沨……”
“是我差劲,我不是人,”吴沨痛苦地扯着头发,笑着笑着,哭了,“我爸,我姐,我妈全死了,是我的报应。”
“不是的!”骆天星急道,“我也不知道伯母一气之下就……我、我只是气不过才去说了两句,我没想要她死,我真不是故意的!”
“就这样吧,”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通话。”
“你还想逃避?!”骆天星捏紧手机,“高绣知道这件事吗?”
“我妈没说,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跟她离婚,更不会跟你结婚,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一滴泪从她眼中滑出,“我们明明相爱……”
吴沨咬住发抖的嘴唇,最后说:“我不爱你,骆天星,我对你只是肉|体需求。”
他挂断电话,心脏仿佛被千刀万剐。
骆天星静立许久,猛然把锅掀翻,烧滚的水连带着十几只饺子泼出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