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 第17章 第17章

迷幻风格的音乐渐渐随着他的声音灌入耳中，温热的吐息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人的神经，温璨耳廓都红起来，泛起了酥麻。

方才还在想的人忽然出现在身边，又有酒精的麻痹，让她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温璨听着他冷淡的问话，思绪走得极为缓慢，轻轻回道：“什么？”

身后的男人低低喟叹。

随即她手臂上的大衣被人扯过接住，肩膀也被向前微微一推。她猝不及防走了几步，听见宋清阑在后方淡声说：“厕所就在前面，去吧。我帮你拿衣服。”

温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被酒泡过的嗓子有点发软，又轻又甜：“喔。”

几分钟后，她甩着手上的水珠拐回到原地。

宋清阑还乖乖站在那个位置等她。他身量极高，像棵挺拔的松，气质清冷疏离，和以前一样。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稳稳架着，折着冷金属质感的光。他双眸垂着，仿佛屏蔽了周遭所有杂乱的声音，在酒馆里显得格格不入。

而臂弯里，是她厚厚的深灰色大衣。

温璨狐狸眼微弯，黑色牛仔裤包裹的双腿纤细笔直，脚上还穿着高跟靴子。她嗒嗒踩在木地板上，步子带着点儿雀跃，似是觉得看见他很高兴。

女人不知不觉便凑过来，恍惚间靠他极近。

宋清阑敛了眸光，视线凝聚在她艳丽的脸上。温璨红唇边勾着笑，眼里水汽氤氲，又澄亮透彻，映出一个小小的他。

她一定醉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面前的人比他矮了一个头，脑袋仰着，直勾勾地盯着他问。

宋清阑无言，鼻间萦绕着她发上的花香，混杂些微酒气，一股脑汹涌而至。他睫羽盖着，覆住眼中神色，低声说：“凑巧。”

不似往常，这回确实是凑巧。

年底了，公司的几个兄弟非要拉他来喝酒，说是看网上这家店好评还不错，环境也算清净，考虑到宋清阑不喜欢太乱的地方，就挑了这儿。

酒馆挺大，他们订了个私密性好的小包厢，不醉不归。宋清阑一直被他们拉着喝酒，闲下来才看手机，瞧见温璨发来的照片时，才发觉有点眼熟。

原本他也没多想，后来实在被包厢里的烟味儿酒气熏得受不了，才蹙着眉出来透透气。

结果一下就看到某个人歪歪扭扭的身影。

“喝多了？”宋清阑见她身形一晃，迅速伸手扶了下。

温璨是真头重脚轻，一不留神就朝他那头靠过去，额头抵住胸膛，以一个极暧昧的姿势半偎在他怀里。

她葱白的细指捏住他外套，艰难地拉开些距离，说出来的话也半醉不醒的：“没吧……”

“这么巧？怎么总是碰见你……”温璨小声嘀咕，“还又在靠近厕所的地方……”

宋清阑闻声低眉轻笑。

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已经有不少目光将他们俩框住，先前是温璨独自一人，如今他出现后，又变成了他们两个。

宋清阑排斥这样看动物园耍猴似的目光，将手上的大衣展开，又轻轻一抖，披在她肩上。

“温璨。”男人唤她。

温璨迷迷糊糊地应：“啊？”

“走了。”宋清阑说。

温璨本想答应，却倏然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又摇头说：“不行……”

她脸颊酡红，唇瓣上有点点水光。明明已经不太清醒了，还在坚定地拒绝他。

倒是警惕性挺高。宋清阑轻哂。

“我、我朋友还在……”温璨想跟他解释一下，抬手指了指那边吧台，“她喝醉了，在那边睡……”

宋清阑循着她指的方向略一抬眼，就望见一个趴在吧台上的人影。他点头，大手已经隔着衣服握住她手腕，拽着她朝那里走去：“我送你们回去。”

“欸？”温璨发出一声轻软的迷惑。

下一秒，却见这个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屏幕上敲击，三两下点击发送，就继续带着她离开。

宋清阑在他们来的几个人群里知会一声，说自己喝太多先走了，也没管他们的反应。

替她们俩付过钱，宋清阑在酒馆服务员的帮助下，把两个人驾到车上，再绕回驾驶座，紧紧关上车门。

他沉了口气，先把车里的暖风空调打开，又瞥了眼副驾驶上微阖着眼的温璨。

宋清阑叹气：“温璨。”

温璨被他叫回神，正了正身，扭头看他：“系安全带？”

他无奈：“嗯。”

她慢慢吞吞地扯过安全带系上，像个乖宝宝，还把两手放在腿前。

“去我家。”她单手一挥，对旁边的司机下了指示。

汽车驶上街道，迎着满路的灯光，行在细雪里。时间已经不早了，将近12点，旁边的广场上却人潮熙攘，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倒计时和绚烂的烟火大秀。

距离很近，宋清阑没一会儿就开到小区门口，踩着脚刹停住。车熄了火，寂静得厉害，脱离了歌声缠绵的小酒馆，此时此刻没人讲话。

后座上的郁池还在昏睡，温璨也半梦半醒的，只是在车停下的一瞬间，那双眼还是敏锐地睁开。她像形成习惯一般打量着周边环境，看见宋清阑时目光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窗外望去。

车窗上水雾弥漫，朦胧了五彩的霓虹灯光。温璨贴过去，鼻尖轻轻点在玻璃上，冰凉的。她又退开一丝距离，抬起手掌，把那些水汽通通擦掉，外面斑斓的景色逐渐显露在这小小一角。

宋清阑侧首瞧她，只能看见她的半张脸，露出的眼睛里倒映着广场上播放的五颜六色的光屏，让她的原本黯淡的眸光显得极亮。

温璨紧紧扒着窗户，眨眨眼，忍不住喊他的名字：“宋清阑……”

话音闷声掷地的那一刻，她的后半句咬字都变得模糊不清，陷入迸发在墨色天际中璀璨的花火里，被响亮的炸声倾覆。

细雪纷飞不停，点缀着广阔无垠的夜空。他们没听见倒计时，却清楚地捕捉到了火树银花绚烂的那个瞬间。满目亮色闪着细碎夺目的光，在空中炸开漂亮的弧度，流星一般坠落消逝。

去而复返，刻刻不止地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温璨痴迷地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一切，耳畔阵阵嗡鸣声，忍不住去摁手旁的按钮，想摇下车窗，更加毫无阻隔地看清所有。

宋清阑默不作声地听着烟火声，浅眸一动不动，视线沉沉落在温璨的脸上。她已经顺利打开了窗户，被风雪迷了眼，下意识闭了闭。

适应过后，便缓缓掀起眼皮，用寸寸目光记录下视野中的美妙，然后扬起比烟花还耀眼的笑容。

她额角的碎发被凛冽寒风扬起，两弯月牙便这么回过来，笑看着宋清阑，朗声大喊：“新年快乐！”

清脆的嗓音嘹亮，在他胸腔里狠狠一震。

宋清阑神色不禁柔软下来，忽地向后一仰，懒懒靠在座椅里。他侧目注视着温璨，嘴角牵起，什么也没说。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温璨毫无所觉，只是那声过后，仿佛卸了所有气力，又软趴趴地靠回去，低语道：“宋清阑。”

他还没来得及应，就听这姑娘软着声音，又细又轻地重新对他说了一遍：“新年快乐……”

“……”

-

温璨一喝醉就容易断片。

很难得，隔天早上头痛欲裂地醒来后，昨晚那些迷乱的画面却一帧一帧如电影般在她脑海里重现。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烟花还在她脑子里再炸了一遍，炸得她浑身一颤。

昨天喝得有点太多了，她好久没这么放肆，一时间还不太熟练。

只是当宋清阑的脸在记忆里划过时，她人都僵住。

匆匆忙忙跑下床，溜到隔壁客房推门看了一眼，郁池还稳定地死死瘫睡在床上，一副如何都吵不醒的模样。

温璨松了口气，低头往身上嗅了嗅，一股子没法掩饰的浓重酒气。她衣服没换，显然那个人只是把她安安全全挪到了床上，什么也没干就走了。

她嫌弃地瞟了眼穿衣镜前的自己，先去浴室把这一身邋遢洗掉了。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温璨出来后才发现。她给手机充上电，等待开机的过程中，无意识地坐在床上发呆。

——宋清阑。

——新年快乐……

光影最后掠过他丰神俊朗的眉眼，跃动片刻，便陷入一片漆黑，后来所有记忆都消失不见。

温璨迟来地觉得不好意思，但也就当喝醉了发酒疯，没打算和宋清阑解释什么。

况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人美心善给他送祝福，他还能不接受不成？

说是这么回事，温璨开机后，微信消息便一股脑地挤进眼帘，想忽略都难。

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个风景头像发来的。

宋：「为了扶你们进去向你要了密码，你醒来之后可以改掉。」

宋：「下次别喝这么多了。」

温璨抿唇，扫过这句话时刚想回个谢谢，并告诉他下次不会了，打字的手指就一顿，倏地被隔了十多分钟后的另一条消息吸引了注意。

他那时大概已经安置完她们，开车到家了。上下两条被醒目的时间隔开，以至于下面这一条显得格外突出。

像是漫不经心间后来想起的。

宋：「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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