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伤得那样严重,却还是在挑拣住的地方,客栈不愿意待,说是人多眼杂,恭叔家里也不愿意去,说是会给人家带来麻烦。
“那我给你租个房子吧!”这段时间卖玉饰积攒了一些钱,一间小屋还是租得起的。
卢昶摇摇头,他现在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听静婉安排,可她一出主意,他都否定了。
静婉有些气恼:“那你要怎么办?”
卢昶抿抿有些干裂的唇,说:“城外有座小寺,名华光寺,寺里有专门提供香客清修的地方,正适合我。”
寺院?确实不错。
静婉想了想,雇了辆马车,带着卢昶往城外去。
不知是不是失血太多,还是昨日他没睡好,脸青白青白的,两眼下竟还有些乌黑,翩翩如玉的贵公子像是被吸干精血的老僵尸。
许是累的,上了马车后卢昶就未说一字,静婉也不理他,坐到窗边,和卢昶隔出一个座的距离,连头也侧向一边。
马车摇摇晃晃,静婉看着窗外风景发呆,突然觉得肩上一沉,蹙眉转头看去,却不知道卢昶是什么时候移来她身边的,不止如此,竟还把头搭在她肩上。
她有些不悦,正要说话,却听见卢昶呼吸声沉稳,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看来真是睡着。
本想把他推过去的心思歇了下来,她虽无奈叹气,却也靠着马车,让卢昶睡舒服些。
到底干了什么事,怎么会被人追杀。瞧追他的那几个人,个个都是练家子,他一介书生,怎么有本事从那些人手上逃走?
静婉低头,卢昶右手正放松地舒展着,她把那手翻过来一看,慢慢摸了摸,果然,虎口处,指节处都有一层茧子,或厚或薄。
读书人写字是不会写得满手是茧子的,瞧这样子,他是一直在练武了。
抚远大将军的孩子会武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当年,西北都在传言,大将军和夫人走后,他们的儿子被戎人伤了经脉,他是不可能会有武功的。
静婉把那手甩去一边,他一身秘密,不与她一个外人说也是应该的,她秉持着不问不管的原则就好。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卢昶就醒来了,好长时间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往日失眠,总觉得是杜鹃在吵,是风吹竹叶的声音太大,可今日马车晃荡,市井吵闹,他闻着静婉的味道,眼睛一闭,再醒来时,竟有一年一夜都过去的感觉。
静婉揉着发酸的肩头,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卢昶有些不好意思,先下了马车,静婉弯腰出来,却见他伸出两手,要扶自己下来。
她不理会,往旁边一跳就下了马车,先往华光寺走。
被她拒绝,卢昶也只是收回手,笑得有些苦闷。
华光寺背后就是一座小山,环境清幽,因平都最负盛名的大佛寺就离华光寺十里远,都把香客吸引去了,所以寺庙香客不多,来上香的也只是些普通百姓。
静婉诚心捐了不少香火钱,又以哥哥修行的名义,让小和尚带他们去了寮房。
寮房胜在干净,也够卢昶休息几日了。
“寺里吃不到荤腥,你只能多吃点补药了,我已经和心远小师傅说过了,他会给你熬好药的。”
想起这几日家人都在找他回去,静婉还是把他要做官的事说给他,以免他耽搁了时间。
卢昶点点头:“这事我知道,已经写信给家里,不会误了时间的。”
她就说自己多此一举,都没有回家,竟还能知道这事,可见他的本事了。
静婉觉得自己没有多待的必要,嘱咐卢昶按时喝药,明天她来给他换药就走了,卢昶没有挽留,送她离开华光寺。
来时还可以坐车,等回去了,却发现只能走路了,静婉郁闷地想,早知道就多给车夫点钱,让他多等自己一会儿。
可才走几步,就听得后头有车轮声,小沙弥赶着驴过来,说要下山一趟,可以载静婉一程,她跳上小车,直呼幸运。
沈小舟带着一个大夫进了寮房,他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白日本该由他去接应,却不想主子见了高姑娘后就不准他现身,让他来这华光寺等候,再要大夫给主子换药诊治时,卢昶却不许他动。
明日静婉要来给他换药,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早就换过了,那她就不会再来了。
沈小舟不知道卢昶心思,连连唉了三声,他抓抓脑袋,觉得自家主子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那大夫也是自己人,卢昶不给他看伤口,他也无法,只能留些好药煎煮,再准备一瓶消炎的膏药涂抹。
这伤口虽深,但也只是皮外伤,止住血后,再需要些时间就能好,幸亏义公终被救下,还算值得。
看着卢昶身上的伤,沈小舟一阵来气,当即把打探来的消息禀报卢昶。
“都是刘循那小子,急功近利,竟着了袁其风那狗贼的招,义公为了救他,被袁其风抓住了。”
如今已派人送义公离开,返回路程水陆两地都走,又增派人手暗中保护,不会再有问题。
卢昶还有些不放心,命沈小舟跟上他们,亲自保护义公回去。
“公子,您这还伤着呢!要是连我都走了,那您怎么办?”
“东方无瑕在!”卢昶眯眼看向沈小舟:“难道你觉得她不如你?”
沈小舟赶忙摇头,那可是活生生打死一头熊的女人,他怎么敢和人家比,当即脚底抹油离开了小寺。
待他走后,寮房只有卢昶一人,周边安静地连鸟叫声也没有,他轻轻摸了摸身上裹着的纱布,重重叹气。
从剑川返还平都,半路上接到密信,义公竟落入袁其风手中。
他乃凤鸣山首领,身份重要,袁其风本要留下它继续引蛇出洞,一举歼灭匪群,未曾想军中竟有人说此贼乃当初抚远大将军的副将,只是相隔十年,面容变了些,不敢确定。
袁其风不敢贸然处置,当初此副将背叛卢将军,先帝震怒,为此大魏上下皆在通缉此人,可一直没有音讯。
倘若此人真是义公,那他可就立下大功了。
袁其风当即秘密派人绑义公至平都,那里,可有的是认得出他的人的。
此事办得隐秘,除了几个心腹无人知晓,为此袁其风还找来一个同义公模样相似的人押在大狱,想要来招金蝉脱壳。
果然,这招倒是瞒住了凤鸣山众人,可没想到,偏偏快到平都就出问题了。
卢昶掏出那张纸条,只有食指长的一张小纸条,就绑在信鸽腿上,在他回王都的路上,那鸽子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义落袁手,五人平都。”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认不出来出于谁手,可绝不会是凤鸣山的人送来的,山里无一人知晓他的身份,更不可能知道他返还平都。
那这信是谁送的?
谁在暗中盯着他?
再看密信,五人平都,难道是有五个人带义公去平都?按理来说,抓到山匪首领,要么斩首示众,要么引蛇出洞,为何要送去平都?
难道是义公的身份被袁其风察觉了?
不管是真是假,卢昶都要亲自走一趟。
果然,到了安博,他找到了一个小车队,一人赶马车,两人骑马在前引路,两人在马车后面保护,一路赶车,即便黑夜也在跑着,不眠不休。
正常人不会这么急着赶路的,马车里的人从未露出面来,几人越来越可疑。
卢昶一直跟在马车后,车里的人究竟是谁也无从打探清楚,还好,长时间奔波,连马匹也受不了,几人停在距平都百里外的一个驿站休整。
卢昶一直在暗处盯着,果然,两人把马车上的人拖了下来,只是脑袋上套着麻袋,认不出脸,可卢昶就知道是义公了。
他的腿受过伤,走起路来右脚有些跛。
卢昶一直等着机会,直到入了平都城,许是因为一路奔波,又到了目的地,看守他的人松懈了些,车马也行得慢。
这时,竟然有人在楼上洒碎银子,百姓们四处捡钱,一片哄闹,拦住了几人去路。
看着前方两人在轰赶百姓,清出道路时,与沈小舟在闹市上对上眼神后,卢昶就开始动手解决马车后面的两人。
五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因为要保护义公,卢昶与沈小舟应付得有些吃力,却没想到,从楼上竟跳出三个蒙面人,与那五人厮打在一处,卢昶看向沈小舟,显然后者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神兵。
卢昶把义公交给沈小舟,让他先走,他来断后,一只利箭朝他们射来,卢昶一个侧身,利箭划破衣裳,从胸膛飞过。
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人在剑川、平都都有势力,目前看来还是在暗中帮他,可现在在帮他,以后呢?
实在没有一点头绪,卢昶重重叹一口气,命运捉弄他快十年了,每每总觉得自己掌控了人生,偏偏老天要告诉他,你一直在股掌之中。
静婉是在家中奴仆口中得知这件事的,仆人们爱说些闲话,白日有人在大街上洒银子,还有人持刀劫囚,劫走官府犯人,官府还挨家挨户搜查,热闹得很!
几人唧唧哇哇说着,声音也大,静婉这才知道,原来表哥是干了票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