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蓼和玄度站在八叔的对面,就要眼见着其红着双眼,将要手起刀落之时,她再也忍耐不住,喊出了声:
“住手!”
不过,她的隐身法并没有解开,因而八叔听到她的声音后,神情慌乱,眼睛向四周漫无目的的张望着,口中还不住说着:
“是谁?是谁?谁在那里?!”
那声音虽然浑厚有力,却微微颤抖,透露出些许恐惧与慌张。
她见八叔此状,忽而心生一计,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语速变缓,慢慢说道:
“尔等妖道!偷窥天机!嗜杀成性!天理不容!”
却见八叔的恐惧之色不增反减,甚至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中执刀,在屋中转了一圈,说道:
“难道是神仙降世?”
无奈,她只好回了个:
“正是。”
然而那八叔却好像发了疯似的狂笑起来,片刻后,又神色一凛,怒道:
“无耻之徒!装神弄鬼!”
说罢,起手念诀,对着虚空处一点。
只见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中化开,在空中散出一阵灰色迷雾。
万一那若是毒气一类就糟了!
见势不好,她亦连忙化出结界,将自己与玄度和岚杉与那灰气隔绝,但这一举动,虽然保护了自己,也暴露了自己。
注意到八叔的眼神逐渐聚焦到自己身上,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撤了这结界,就将他们暴露在了那团灰雾的危险之中。
若不撤掉结界,便是直接将自己暴露在了八叔眼皮子底下。
却在这时,她听到身旁玄度一声低低的:
“散!”
那团灰色雾气顿时消散,而后又被玄度拉到一旁,这才逃出困局。
只见八叔木楞楞的望着那消散的雾气,而后慢慢向他们方才设结界的地方伸出手,慢慢触摸。
很明显那是想要找寻他们的位置,好在他们已经躲到了一旁。
如此一来,八叔扑了个空,脸上却狰狞的笑了出来:
“原来同时修行之人,怎么却不敢正大光明的相见,非要躲在结界之中?”
她气不打一处来,回道:
“你方才使用那般阴险手段,我怎能不防?”
八叔又道:
“不是被你瞬间化解了吗?你功力高深,何必惧我!”
她一时有些语塞,总不能说自己一个仙门弟子确实有些怕这个白胡子凡人老头吧,也太没面子了。
好在玄度从握着她的手中感觉到了那阵慌乱,救急道:
“我为仙人,汝为凡人,不便相见。”
听了这话,她心中暗道‘接的好!’却见八叔眯起了眼睛,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难道你们是……是今早那三个歪脖子的?”
这话让蓼蓼心中一惊,她没想到的八叔竟然能一下就把他们猜出来。
这样一来,可如何是好!
回头想看看玄度,问问他怎么办。
结果回头一看,好嘛,他们都有隐身法,彼此根本看不见!
于是只能晃一晃玄度的手,感受到他俯下身后,再伸手摸摸他的脸在哪,耳朵在哪,这才能耳语几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既然已经被揭穿,因而还不如直接明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定就这么嘴赢了!
反正他们身为仙门弟子,说实话实力完全碾压凡人,就算碾压不了,便是先走为上计,再将这烂摊子扔给长钰也未尝不可。
不过,在她将要解开结界之前,还特意嘱咐岚杉一会儿变得大的龙出来,给撑撑场面!
如此,他们便化了结界,解了隐身法,以原貌出现在了八叔面前。
八叔见了他们,面色又恢复了白天和蔼的模样,却被周围血腥衬托得格外怪异。
而且,八叔看到岚杉庞大盘踞着的身躯,也并不害怕,而是隔得远了些,将其从龙角到龙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喃喃道:
“果真是仙人,果真是仙人……”
随后,拿在手里的刀便轻轻放在了一旁。
见八叔如此,她才松了口气:
“你终于相信我们是仙人了啊……”
却见对方点点头,十分欣赏的望着岚杉:
“那是自然,若非仙人,怎么能驾驭这么大的龙!”
岚杉可是不禁夸的,听这么一说,那胡须一甩,头一仰,十分傲娇,将八叔逗得直乐。
不过,笑过之后,她看到八叔的神色有些怅然若失,便知其已经知道他们此行必有要事。
毕竟身为神仙,若无要紧事,怎么可能在一个凡人面前现身?
且又是一个老者,所谓五十知天命,八叔看着都有两个五十这么大的年纪,也定知道此回应是如何也躲不过。
于是她并没回旋,而是选择了单刀直入:
“八叔,我们这次来,是知道了你窥伺天机一事,特来查办。”
见她坦诚,八叔亦舒了口气。
其实自己也知道,一个凡人就算修炼上百年,用毕生功力做一个局,大概也敌不过真正神仙的一招。
于是只能摇头笑笑:
“我窥伺天机时,你们来了,我修以正道之时,为何你们不肯有一丝垂怜?”
说罢,从袖中拿出几页残片:
“我知此便为天机,但无字天书,实在难悟,遂是这几十年,也只能如此了……”
话说着,八叔便拿了那残破**,走到她面前,想要递给她。
却没想到其趁着她接书的一刹,手迅速向前抓去,直冲她的脖颈。
她来不及防备,却忽而见耀眼的光自手腕那个黑色玉镯绽出,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她身上向外剧烈扩散。
等那阵光散了,她才终于睁开眼睛。
偷袭她的八叔此时已经被那股力量生生砸到对面墙壁,而后瘫坐于地上,眼中是预料之中的镇定,与被轻易打败的无奈。
而蓼蓼自己也十分不解,不过她亦知道此时的关键,因而强压下心中疑惑,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淡淡道:
“你身为修行之人,自然应该知道,凡人终敌不过仙者,何必做如此行事?”
八叔摇着头哈哈大笑:
“看来我修行一辈子,终究是没有修成啊……”
她叹了口气,指着放于桌上的两个女子道:
“你行如此之邪事,怎可能修成?”
却见八叔面色一沉:
“我先前修以正道,又是如何?还不是什么都没修成?普普通通凡人一个?”
她急道:
“但你做如此之事,便是将之前的修为皆弃了,更是修不成!”
“无妨无妨,现在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了,事已至此,我亦无可奈何。”
八叔一边说,一边摆摆手,神色淡淡的:
“我已将无字天书还给你,至于我,你们将会如何处置?”
她看着周围暗红翻滚着的木桶,叹了口气:
“想来你也不止杀了这一人,那你先告诉我你究竟行了多少这样的事,我们自会决断。”
但见八叔缓过劲来,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那两张桌子中间,身体靠着放置着少女的桌子,指着另一张桌子上的女子笑道:
“这样的事,你们随便一看就能算得出来吧?”
这语气虽平缓,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挑衅似的。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便起手一算,却越算,心底越寒,笑容渐失。
而那八叔却笑意更深:
“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玄度亦看出她的不对劲,便知此事有问题,于是也掐指起算,神情亦如她一样,再也扯不出一丝笑。
低头看了看她,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她亦回握了玄度,抬头努力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但从那个忧心的表情,她就能看出,此时不管自己如何说,都免不了牵动玄度。
于是她只能尽快算至终了,想要结束这整件事。
但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面容十分和善的老人,怎么也没想到竟做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你……你竟已生食了九十八颗人心?!”
八叔眼睛忽而等大,嘴角翘着,不住点头:
“算的不错,算的不错!”
而后,又望着那个女子:
“这个,就是第九十九个……就差这一个了……”
她不解:
“什么意思?什么差这一个?”
八叔知今夜便是死期,任是如何都挡不过逃不出,遂是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之前的的确确修以正道,虽有所成,但我知道,离修成正果还差得远,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叫江口村的地方,遇到了一个道人,不过那里后来改名叫不落村了。”
江口村?
不落村?
道人?
她突然一头雾水。
她一直以为,不落村的道人就是眼前的八叔,却没想到竟另有其人!
便听八叔接着道:
“那个道人同我说,只要生食九十九颗人心,便可修成大果,即便不是正道,但只要能修成,什么道不是道呢?”
她有些怒其不争:
“你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话?”
八叔却是一脸的无奈:
“我第一次见他,年岁上百,童颜鹤发,用山神娶亲之术,化解了江口村的灾情,我当时穷困潦倒,他却有用不完的钱财,数不完的信众,随意便施舍给我百金,若这都不算得道,那什么才算?”
她忽而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江口村后来所有村民,都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