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黄土屋,视野彻底开阔了,忍过强光带给人的恍惚劲,再打眼看这日头,估摸着是上午九十点钟。
奇怪了,到底昏了几日,药效竟还没散去吗?
不过还真别说,这药效果不错,一闭眼的功夫,就能从海嗣到这了,中间的过程像是没发生一样一点感觉到时间变化,简直跟黑洞穿梭一样,要不说人家能把这行业干起来呢。
冯念玉撒了手,转而抓住他胳膊,声音小了不少,就是力气不变,能保持他的站立,又不会提供完全的力量,让他自己也用了些力:“小儿,你说句话呀,你真的变了个人似的,不认识奴家了!”
李斯炽眼里根本没他,只是在他卸力时重新把全身力气再依托在冯念玉身上,若不如此,恐怕就被眼前所见景物震慑地腿软了。
苍颜白发,伛偻提携...
老弱病残,还得干活...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黄土屋是这里标志性建筑,厚而高的墙体前面是一条条土路,上面零零散散走着三四位长发盘起,身穿素麻长跑的耄耋老人,透过单薄的一扇,能看到内里肌肤黑黄瘦弱,皱纹层生,身后还重重拖着一个大麻袋,四面八方的,却都朝向一个方向。
等他看够一切,心灵倍受打击,眼神缥缈像游魂般找不到据点,他这副样子直直落在冯念玉眼里,而冯念玉寡妇丧子般幽怨的声音让李斯炽胡乱猜忌...
奇装异服,语言不通
救人一命,以“身”相许...
该不会开膛破肚,掏心掏肺吧?
完了,完了,该不会被掏完还得干苦力吧?
他欲哭无力,苦着脸:“你能把舌头伸直再说一遍吗?我听不太懂。”
冯念玉看他,表情有点古怪又有些困惑,不过并没问什么,只是冲着李斯炽吼,“别闹了小儿,该出发了,晚一会守军吃完饭咱就出不去了。”
好吧看来对方是个听话的,这回口音正经不少,至少李斯炽听懂了,像是燕北那边的腔。豁,看来教他汉话的是个燕北人。
“您好我想问一下,我们出发去哪啊?”李斯炽礼貌问。
冯念玉嘴角像是抖了抖,像是听到了什么无语的话,“小儿你装什么失忆,当然是出去找吃的了,也真是奇怪,几日不见你这又是换装又是换口音的,还装不认识,你要升仙啊?”冯念玉扶着他,“今天只能穿这身了,没时间换了,不过你这头发,得想办法遮一遮,不合礼节了,出去叫人看到准会数落!”
“头发?”他的头发咋了?长太长了吗?
李斯炽心头猛沉,只觉浑身发麻如电击。
他的头发,被发现了?
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妈的,全世界就可着他搞是吧?
无论他如何百感交集,冯念玉该如何如何,并不与他解释,脸色无丝毫异样,使得李斯炽强行安抚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掏心掏肺他都能接受了,真把他发囊拔了成光头又怎样,只要不把他的惨样拍下来放在头版头条叫人观摩,什么都行。
这一番折腾,李斯炽竟恢复了些气力,至少能使出力稳定身形了,多亏了冯念玉走得急,他腿脚跟不上只能任由对方拽着,一小会就从蹒跚爬行到趔趄摔倒,那属实进步不少。
等两人面朝土墙趴在地上透过洞口往外探,视线被幞头遮住的刹那,李斯炽才发现一顶不知从哪顺来的帽子正贴着他额头,有土,有异味,还不许摘掉。
这是帮他保护头发?不,保护发囊?
许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李斯炽不但没有刚刚的心惊,反而愈发镇定自若起来,当然,不仅仅因为他心大——这帽子有一股不符合人体鼻腔审美的臭味!
哪怕李斯炽范犟不肯吸气,味道还是进了脑子,当场没晕过去,左右都受罪,要是憋气给自己憋死绝对不光彩,思来想去只好接受了,人应该不会被熏死吧?
一路上景观满目皆黄,也不知地球上到底哪个地方黄成这样,就连庄稼地里都是片片金灿灿的枯草,只可惜害虫吃掉了农作物的梗叶,枯色连着皱皮紧扒着桔梗冲人呲牙怒吼着,直叫人恐惧不敢多看,哪还记得它本来是何种粮食何种绿色。
冯念玉又拍他脑瓜:“蹲好了别动!”这次语气竟有丝普通话那味了。
撇出个白眼,李斯炽不说话。
俗话说,打人不打头,唉,算了。能不逝就不错了,也不知李康乐逝没逝...
“还想啥呢,”蹲着四处乱瞄的奴家压低声线,转过头回他个白眼,又想下手拍他,“都怪你耽误时间,这下钻不出去了,不行今天不能不出去,往后几天我师傅不让我下来...”说话声愈来愈小,后面听不清了。
什么玩意?钻?
这个大小目测能有三十厘米高,该不会是狗...狗洞吧!?
“......”什么国家要窜狗洞出去找吃的?
李斯炽感觉自己灵魂被涮了,咋滴冥界开party拿他当肉涮呢,丧尸没给他整死,扔来这破地窜狗洞?践踏尊严,完后呢?凌辱他?毁掉他?
转头看着蹲在他前面的人,眼前的人不再是没有恶意的古怪分子,已经成了挂着猥琐笑容,试图践踏他这个祖国花朵的狂徒恶犬,李斯炽脑中闪过为了解丧尸看的那些影片,在默默想自己一口咬死他的可能性,甚至悄悄磨牙。
“你什么表情,饿急眼了要大义灭亲?”回头看他的人一愣,又要抬手。
李斯炽连忙摇头摆手善笑。
墙外稀稀拉拉传来一阵阵金属器具摩擦声,隐约是有人说话,风吹过,带不来清爽,只叫人燥热烦闷。李斯炽稍稍前倾,眯起眼,企图从飞起的扬沙中看透那其中奥妙。
冯念玉按住他防止他倾倒:“守军换防了,先别急。”
明明数十米远,重金属摩擦声却犹在耳边,铿铿锵锵磨人心魄令人发颤,仿佛一颗手雷炸在耳边,李斯炽不禁想,究竟是什么地方,能拥有如此重武器,黄沙飞扬,烈日如火,将满天旌旗挡个彻底,尽显战争嚣张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