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炽慌忙抬头,与一双血丝阴蛰眼隔空对望,霎时胆寒身凉,忘却腹胃翻滚,怯着心无言后退,与身后土培撞了满背,似曾相识,玛德次次有这泥墙拦着!
旁边附近皆不明了,李斯炽笃定:又穿越了,到底为什么?这也太巧了,赶在他被囊透前...还有,那什么鬼人一股子骇人煞气!咋的吃过人啊!心差点被吓出来!
眼前之人缓步行至塌下,单耳长坠玛瑙玲玲乱舞,状赛白玉无瑕般纤细指瓣搁置一根红丝短软鞭,莹莹散亮环爬手臂逆流而上,面上是极致白润,肤嫩红唇,中眉浓黑,眼角肆意割至尾端,镶嵌一颗珍珠翡翠般亮泽剔透眸子,若非双眼皮揉软了狠钝,这人单用眼睛,便可恐吓万千贼匪降顺!
来人尚未步至身前,叫冯念玉一句话引得步履艰涩:“尔想做甚?我们不是罪人,何时放归?”
李斯炽强忍右肩传来的痛意,在左侧冯念玉高声质问的掩护下悄悄扫量四周,他们被搁进一间寻常百姓日用房屋之中,身下堆着木头与枯黄桔梗,灶台干瘪黑锅锈渍满满,屋门偶有人员攒动,使溜进来的光束时断时续。身形细长少年端坐的榻席围有上好锦布棉絮,一旁放置瓜果甜点,再有一块白巾绣布搭在桌角。三四个侍弄随从循规蹈矩立在一旁,围绕一位衣着不凡的中年人无声拾弄瓷管银针,估摸这位是古代的大夫。
少年不带濮头,厚重黑发由一根玉带牢牢捆住,昏暗下看不清面部表情是否变故,只听空气胆颤着收缩至两旁发出求饶的簌簌声,“啪”一声,红痕落在身旁,李斯炽听见冯念玉发出一声闷哼,连忙探头望去,那鞭子许是带了隐刺,竟豁开青灰麻衣,喇出一条细长淌血红痕,随着主人忍耐疼痛的战栗一抖再抖,溢出黑血。
“啪”又是三声,直将冯念玉整个身躯抽软了俯下去趴在地上,这才堪堪止住,收了鞭子缓布上前。
李斯炽不敢动作,少年身姿挺拔不似凡夫,一身行头更是从未见过的鲜亮贵丽,彰显着非富即贵的身份,他忘不了少年声音里隐藏的内容。
如果之前推理正确,他穿越来顶替的人名叫李小儿,两人有着同样外貌体态,能让他不被旁人发现而视为异类,唯一难办的是...他成为李小儿的方式是身穿?头发衣服加裤子鞋子都是现代样式!?
玛德,可不就是大变活人嘛!要是有人在他面前突然换了行头发型,现代人李斯炽会觉得这世界科技又发展了自己落伍了跟不上时代了,可现在是古代!古代人会怎么想?天神下凡?妖魔祸乱?
怎么办?该死的??冯念玉还活着吧?没死吧?能不能再说几句拖延下时间,让他想想对策?或者...直接开抽吧,保证一鞭即晕...不,一鞭即死?
“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呀!”
听懂了,少年的汉话字正腔圆没有太多杂乱腔调,甚至尾音上扬语气带笑宛若孩童,如果冯念玉没有被抽趴的话,也许能让李斯炽坚信他是个天真的少年郎。
说什么?说他是穿越来的?这能说吗?肯定不能!那说什么?神仙下凡?说了对方能信吗?能吧,古人不是信神嘛,肯定能吧?肯定不能啊!谁家神仙留短发穿奇装异服?
我是人呀,我觉得您的嗓音清脆悦耳宛若天籁...您的容貌帅气俊郎哪怕天神亦不可及...您甩鞭的动作快如疾风力道可比泰山!那个,这些说出来能放过他吗?李斯炽瑟瑟发抖,这不对吧?玛德古人说话能自带制冷效果?!
说个蛋!一个字都不能说!李斯炽普通话口音太重,说出口后问题更大!
李斯炽下定决心抵死不开口,装模作样地跪扑在冯念玉身旁,装耳聋嘴哑与他进行眼神交流,奈何冯念玉疼得意识涣散根本不看他。
也许古人真能与神仙交感,否则无法说通李惟樾练的神功,能做到脚下一点声音不带急行数米!李斯炽被掐着脖子架至半空与前人对视,窒息感夺命而来,才发觉对方只脸黛含笑,眼中杀意却一览无余。近距离接触方知这男人身长八尺三,浑身薄肌隐藏在苏绣云刺彩衣金饰下,单手掐抬一百五十斤大活人跟拎鸡仔一样,面庞青葱却有老将之势。
“不想说?嗯?”
屋内侍从跪倒一地,死贴土地视而不见。
艹!烂人!声音真难听!相貌丑陋比丧尸还难看!高的跟杆子葱一样!细狗!
这么个被杀戮泡透的人,手上沾染人命之数量,会差自己一个?
李斯炽被掐得脑中缺氧直翻白眼时如是想,他额前青筋暴增,双手无力拍打李惟樾手脖以示卑微渴求。
可无论他如何后悔求救,这人置若罔闻。
“咦?”像是嫌弃李斯炽还有气力求救,以至于收敛笑意陡增力度。
“...二郎君,坪村病患特殊,属下一行人刀砍枪戳,断骨割肉都无法阻其癫狂。”来人外穿青袍不着盔甲,单带鱼鳞甲护臂,一股血腥气随之而来扑进鼻腔里彰显战况,姜涞直直跪在二人面前,急言缓语,“患病百姓不听劝组,见血癫狂,见肉吞咬,短短时辰已有数人受伤,甚至...甚至我们队伍亦感染疫病,症状与患病者无异。”
这描述...是丧尸!古代的丧尸扩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听劝啊?先杀几个试试咯!”李惟樾像是累及,噗然收手,接过仆人传来的丝巾擦拭手掌,眼神不曾怜悯身旁二人,转身欲回榻上安神修养。
李斯炽跌坐地上,咳嗽硬憋在嘴里激起眼泪四溢,肩膀处伤口冒出大量血水染红内衣流出袖口,疼痛席卷神经,他却一声不吭,怕吸引李惟樾神经病的注意。
但——“顺便把地上这两个也拉出去砍了,留他们做甚!”
玛德!艹!人渣!救命啊!
姜涞先是看了看地上二人,脚下迟钝,为难道:“属下...属下试过,砍不死。”
李惟樾扶额闭眼,脸色在窗台落光下灰白一片,懒散着:“砍不死?火烧呗,烧不死炖汤,再不然陈塘,用哪种手段搞死人不用我教你吧?”
“...属下认为,护卫伤亡较多,恐救护不当,您还是撤离为上。”
李惟樾抬眼瞧他:“很严重?”
姜涞抵住压力,实话实说:“属下无能,此一趟出行所带卫兵,只剩四成安然无恙。坪村病患亡命者不足十位,且,山下不断有感染疫病者冲上来。”
意识到情况异常,李惟樾紧了紧唇,再三确认:“啧,王家牙兵确定死了?”
“属下将其四肢砍断,胸腔掏空,确定已死。”
李惟樾笑了,埋怨他:“咦,死得真惨,下次不要这样哦,姜涞,太残忍我会怕你的!”坪村出行非明路之举,耗费大把心神瞒住众多耳目,如今目的达成,没必要继续逗留。
想想此行,既新奇又透着古怪,他与田枂携了不同目的一同前来,昨夜才至,两人在此分别,田枂那家伙连夜上山求符献礼至今未归,自己本应休憩一番再寻着暗卫传来的线索进入坪村挖出王家那个牙卫。也是怪,先头听人说坪村疫病不外染人只叫人昏睡,只几人有祸事,睡了足足一月却尚有活气,却被官府无中生有搜刮得活难死易。李惟樾与田枂分别不及恬息,一伙子间或黑血,红血的疯子冲上来,见人扑人见狗扑狗,食肉吸血,卫兵护住他进了一间干净的老乡屋子,姜涞在外了解状况后进来禀告,这才知晓这伙子疯人全是坪村病患及村民,没一会,又有人禀告看见了王家那个牙兵随着村民冲咬,姜涞领人前往处理,与坪村人缠斗至今。
他本没想处理这劳什子疫病,尚存的一点善心令他意识到这块地儿好歹是他爹管辖范围,好心想拦上一拦,没想管到底,毕竟他此时出现在这不太正当,派人一早去当地官府传了信,只不过至今没甚动静。
“行了,遣一个人快步上山告诉田枂情况,我们下山,去见见寿星。”李惟樾拍拍姜涞干净面颊,沉声笑,“你做的不错,回去把南苑那几个歌姬赏给你?”
姜涞面色凝重,连忙回应,“属下不敢。”
妖冶着一张脸美艳整个承德的李惟樾爽朗开怀,“哈哈哈,别紧张,不要女人?回去抬几箱金子回家,孝敬孝敬父母。”怕是刚想起南苑歌姬早已死透风干,李惟樾皱眉,“倒是忘了,南苑那几个死透了,罢了,送给田枂吧,他会喜欢。你若是看中哪家姑娘,定得告诉我,我定会亲自替你做媒。”
姜涞:“......好。”
出了屋子部署战略,等再进来,姜涞身上徒添许多黑血,他体力拔光似的,说话不及刚刚响亮,“郎君,清不出道,外面癫狂的村民越来越多,我们损失残重!”果不其然,随着话落,躁动闯到门前。
透过一张一合的木门,血流成河染湿土壤,几个侍从被吓得腿软倒地,惊得李惟樾抬眼过去,李斯炽见他面上不见情绪,手上却忽的按在腰间佩剑上,吓得倒地侍从跪地颤抖,咱一看,赫了一跳,怪不得没有声音,原来早就被拔光了舌头。
李惟樾:啧,烦透了!杀了就没人侍弄我了!
李斯炽:这个疯子!杀人魔!
“我有办法!”李斯炽重重喘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嘴中吐出,可面对李惟樾好奇赏鉴的俊俏脸庞,只能硬上,他刻意把自己的家乡话说出来,以混淆视听,“丧...病患会被声音吸引,只要动静大,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能吸引他们离开。”没办法了,听外面的动静和那个叫姜涞的描述,丧尸不在少数,他肩膀受伤,掐脖窒息感至今尚在,而冯念玉被四鞭子抽到蜷缩,足见李惟樾力气之大。仅靠受了伤的自己二人,不可能活着离开丧尸圈。
只有李惟樾,只有靠他,才能继续活,那怕这人差点要了李斯炽的命!
李斯炽看清了李惟樾在听见他开口说话时微微挑了眉,倒没说什么,令他稍稍轻快些,看来海岱话在古代行得通,对方抬头示意姜涞验证他话中真假。两人依旧隔空对视,李斯炽自知眼中摊哂着坚定与自信,可触及李惟樾始终志在必得与无所畏惧的笑容时,难免心生迟疑。
李惟樾这个人,不能信,李斯炽要把握度,把控李惟樾已致其暂时值得信赖的度。
不久,姜涞回归,不须任何动作,只一眼,便让李惟樾笑得越发开怀,“我不认为仅靠声音便可救你我于危难,外面丑东西一圈环围一圈,把这里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小朋友,你可以一口气把话说干净,省的我不明所以,做错了事,让你真成个耳聋嘴哑的,怪让人可怜的!到时候,我也出不去,陪你一起可怜。”他虽然不知外面情况危机程度,但这趟出来跟来的侍从数量少而功夫深,还有他爹暗中派遣的精卫,如此里应外合,盼回姜涞一句清不出道,可见险象丛生,即如此,如何仅靠声东击西突出重围?
李斯炽汗如雨下,被他话中曲折深意诓得神经鼓动,强压下急躁,饶是头一次掌灯谈判,也知疑水深浅,他需得出招救得了李惟樾,又得让对方心甘情愿救得了自己和冯念玉。
“...这群尸人已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他们感受不到疼痛,刀劈箭射需得正中心脏或破坏脑袋,才能令其停真正死亡。”李斯炽聚精会神,甩开胆寒与李惟樾对视,“还有一件关乎我们成功逃生后生死存亡的事,需得行至安全地界,我才会告诉你。”
“好!”李惟樾混不在意冲他抿唇微笑,眼中像是倒进一条银河,闪亮着正义宽厚,显得李斯炽事前威胁的行为像个小人,他加重李斯炽心中所想二字,“我们,到了安全地界,你再亲自,告诉我!”
山脚村寨使用竹木加黄土建筑,稍雄壮些便可将其推倒,李斯炽背着冯念玉闯出屋子时,眼中浮现的是一副断壁残垣黄土漫天的场景。姜涞持着一口黑锅一边疾跑一边用木头敲打,吸引着大批丧尸消弭嗬叫,待李惟樾手背身后装模作样走出,身边已有大批衣着软甲,腰带皮革之人围过来。
李斯炽看着他们身上的铁甲,心思微动。
他和数位侍从手无利刃,只得紧贴包围圈后,看着亲卫手持长剑,手起刀落削掉抓狂着靠近的丧尸的脑袋,趁着肢体坠地滚动,飙飞的鲜血一头猛扎进黄土害怕得窜进地里仓皇留下湿印斑驳。偶有几具侥幸保全身体,被戳透心脏,直直躺下拦住前路,被开路者一脚踹飞!
豁!这就是古代的士兵?
身上盔甲少说三十公斤,如此常年训练,一脚力道不可斗量!
眼前黄光一晃,李斯炽只来得及看清侍从张着嘴无声哭叫,下一秒,她便被丧尸啃上脖子,俯倒在地,余下侍从心惊胆战,吓得泪眼婆娑,有一个哭得太凶没看清眼前倒地尸体,绊倒后被丧尸抓住脚踝拖了去,李斯炽只得愈发小心。
跑出几步远,李斯炽尚且安全。此处不止一户人家,密密匝匝坐落几十户靠山打猎门户,此时正直清晨,不少村民刚刚上山狩猎并未归来,偷得一时平安,倒是家养的鸡鸭鹅羊猪遭了罪,被丧尸啃食得惨叫连连,骨肉分离。
越往山下闯,丧尸数量越多,李斯炽趁着停顿打量一番,护住李惟樾的人减量不多,但三个人总有两个被咬了胳膊,大腿甚至脸颊撕下大块血肉。脑中一乱,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