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杜明珠和唐梨回到杜府,刚穿过后院庭院,唐梨的弟弟妹妹便像两只小雀儿般扑过来,牢牢攀住她的衣袖。
唐梨笑着揉了揉两人的发顶,温声问:“阿娘呢?”
“阿娘在那儿!”
顺着孩童指的方向望去,唐梨见阿娘正立于不远处,与身边侍女低声说着什么h阳光落她肩头,衣袂微动。
“你们先去玩,等下姐姐就来找你们。
“好。”
支开两个小家伙,唐梨便拉着杜明珠往假山后避了避。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焦灼。
“表姐,此事急不得。”杜明珠沉吟片刻,目光沉静,“若明日你回府前我仍未想出万全之策,我便陪你一道回去。”
唐梨嘴唇动了动,终是化作一声轻嗯,点了点头。
杜明珠抬手,轻轻抚开她眉间的褶皱:“表姐,等会儿见到姑姑可不能是这般表情,你刚才和小表弟他们说话时,眉眼间带笑的样子才好。”
唐梨努力挤出几分平和,“我明白。”
说罢,两人并肩走出。
杜明珠快步到姑姑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姑姑,在说什么趣事呢,笑得这样开怀?”
姑姑侧身看她,眼底漾着暖意:“是我们小明珠回来了。”
杜明珠晃了晃姑姑的袖子,撒着娇:“姑姑就多留几日嘛~”
姑姑嗔怪地瞥了眼一旁的唐梨:“怕不是阿梨想多待,才让你来说情?”
唐梨走上前,将头轻轻靠在阿娘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阿娘,可不止我一个人想在这多待。”
杜明珠也立刻凑过去,将头靠在姑姑另一侧肩头,软声道:“是我舍不得表姐呀~”
姑姑左右看了看这对姐妹,无奈又好笑地将两人轻轻推开:“好啦!”
“一个多月后,阿梨就要嫁来闽都,到时候你们姐妹俩想怎么玩,还不是随心所欲?”
“姐姐,来陪我玩!”
“珠珠表姐一起玩。”
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一人拽住一个,使劲往庭院深处拉。
“阿梨,记着今晚把行李收拾好,明日该回府了!”姑姑不放心,扬高了声音叮嘱道。
风乍起,吹落满树桃花,粉白花瓣簌簌飘落,沾了两人发间衣襟。
杜明珠望着姑姑的身影渐渐远了,忽然蹲下身,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里面的蜜饯透着晶莹的光泽,恰好落在小表弟和小表妹面前。
两人的眼睛“唰”地亮了,像落了星子。
“喜不喜欢外祖父家?”
“喜欢!”两个童声异口同声,脆生生的。
“想不想继续待在外祖父家?”
“想!”
六岁的小表弟攥着衣角,小声补充:“可明天就要回家了。”
杜明珠柔了声音,问:“那你想回家吗?”
小表弟连忙摇头:“阿娘不常带我玩,总让我念书,外祖父、大舅、二舅却会带我们去骑马,还会举高高呢!”
“有大马!”小表妹晃着小手,雀跃地跳了跳,“飞得好高好高!”
小表弟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还有珠珠表姐买的糖,甜甜的!”
“珠珠表姐最好啦!”
杜明珠被逗得“噗嗤”笑出声,捏起一颗蜜饯,轻轻喂到他们嘴边。
“那你们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办成了,说不定就能留下来了。”
“吧唧吧唧……什么忙呀?”小表弟含着蜜饯,说话时带着点黏糊糊的鼻音。
杜明珠仰头对唐梨眨了眨眼,随后凑近两个孩子,低声道:“明天……到时候你们就……”
“记住了吗?”
小表弟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使命,攥紧小拳头,用力点头:“记住了!”
见小表妹还是一脸懵懂,杜明珠又对小表弟道:“妹妹就交给你啦,可得好好教她。”
“放心吧!”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
“秘密?”小表弟眼睛更亮了,像藏了一颗糖,“我保证,对谁都不说!”
“我现在就去教妹妹!”
他小心翼翼接过杜明珠递来的蜜饯纸包,拉着小表妹的手,噔噔噔跑到不远处的石榴树下,两个小身影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唐梨在一旁静静看着,眉头微蹙,带着几分不确定:“这样……真的可行吗?”
杜明珠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花瓣,眼底带着点不确定:“或许可以。”
唐梨默了声,目光轻轻落在不远处的弟弟妹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和唐梨她们分开后,杜明珠回到映荷水榭,恒守便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的幽怨:“小娘子,你如今出门竟都不带着我了。”
“好啦,下次一定带你。”杜明珠伸手捏了捏恒守的脸颊,语气温柔又宠溺。
“我方才回来时,见仆役们聚在一处说着什么,可我一靠近,他们就都闭了嘴。你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恒守绕到杜明珠身后,轻轻推着她往房里走:“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
“前两日我在外头打探消息,当时没太在意,今日听他们一提,才忽然想了起来。”恒守扶着杜明珠在凳子上坐下。
“他们说了些什么?”
明明房门早已关上,恒守还是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头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安心地重新关紧门。
她又顺手合上窗,走到杜明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他们都说,这阵子死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在姻缘树下出事被发现的那几个,还有些是被家里人悄悄接回去的。这么算来,表面上看是五条命案,实则恐怕还要多上不少呢。”
“还有更多?”杜明珠脸上满是震惊。
“是啊,我今日回想起来才发觉,前两日出门走过的街巷里,好多户人家门口都挂着白灯笼和铭旌呢。”
杜明珠想起白日里撞见的丧事,心里已全然信了恒守的话。
“说这些事,何必特意紧闭门窗呢?”
恒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她们都在传一个说法。”
杜明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她们说,那些死在姻缘树下的人,都曾向姻缘树许过愿。”
杜明珠呼吸猛地一滞,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抓住了桌面,她强压着心绪,放平了声音道:“城中向姻缘树许愿的人何其多。”
“不是这种许愿。”恒守语气有些急,随后压低声音解释道:“是专门在午夜时分许愿,好像是其中一个死在姻缘树下的老婆婆,她的老伴说的。据他讲,当年老婆婆就是向姻缘树许了愿,他们二人才得以相守这么多年,如今啊,老婆婆是来向姻缘树还愿的。”
杜明珠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头,随即又松开,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轻声问:“他的话,能信吗?”
“就是说啊,那姻缘树瞧着那般凶险,怎会真有这么灵验?再说了,他若是不喜欢老婆婆,又何苦同她相守这么多年?”她顿了顿,又道:“可大家都这么说,说不定还真是真的呢。”
“都这么说?这传闻怎么传得这么快?”
恒守摇了摇头,猜测道:“小娘子,你说会不会是那晚在姻缘树下看到的那个郎君干的?”
那道黑影在杜明珠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若有所思道:“也有可能。”
喝了口茶,杜明珠放下茶杯,问道:“这个传闻是何时传出来的?”
“好像就是今日。”
“不过既是传闻,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多半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可是,小娘子不是正找与姻缘树有关的消息吗?这个,想来也算是一条吧。”
“你说得对,的确算是条消息。只是暂且先放一放,姻缘树的事急不来。”杜明珠浅笑着说,可心里明镜似的——这传闻十有**是真的,她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是。”
将这桩藏在心底的事说完,恒守重新打开了门窗,问道:“小娘子,表小姐的事解决好了吗?”
表姐的事与这传闻息息相关,杜明珠没法此刻就告诉恒守,只能等彻底了结了表姐的婚约,再思量着如何同她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算是解决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墨色般的夜幕慢慢浸染了杜明珠的寝室,恒守将屋内的灯盏一一点亮。
膳食很快被送进房来,侍女临走前叮嘱道:“小娘子,阿翁说,明日请您一同用午膳,为唐郎爷和三娘子践行。”
“我会准时到的。”
恒守将饭菜一一摆到桌上:“小娘子用完膳便早些歇息吧。”
杜明珠站在门口,望着沉沉夜色,对恒守道:“恒守,你现在去找老周,让他去办件事,切记要快。”
恒守一听杜明珠后续的吩咐,便知事情紧急,待饭菜摆好后,立刻匆匆离开了映荷水榭。
案上画卷,墨色被水渐渐晕开,一点点褪去痕迹,恢复了往日的素白,唯余画中那轮太阳亮得刺眼。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杜府众人聚在门口,为唐梨一家送行。
仆役们正有条不紊地将行李一件件搬上马车。
唐梨站在门口,望着正在寒暄的爹娘,脸上满是焦急。
她悄悄凑到杜明珠身边,拉着她的手,神色萎靡地说:“我就要回家了。”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杜明珠弯下腰,一手一个轻轻摸了摸小表弟和小表妹的脸蛋,笑着道:“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就看你们的表现啦!”
话音刚落,小表弟便“噗通”一声躺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呜呜呜呜……肚子好疼呀!”
唐梨看得目瞪口呆,周围的人见状,瞬间都围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
“团团,团团你怎么了?”
小表妹慢了半拍,也立刻闭上眼睛,趴在地上哭嚎:“呜呜呜呜……肚子好疼啊!”
“圆圆!我的圆圆!”
杜明珠不动声色地拉着唐梨往后退了退。
“这……真的有用吗?”唐梨小声问。
“别着急,先让团团圆圆拖延些时间,我……”杜明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姑姑一声急切的呼喊打断:“到底是哪里疼?”
两人顿时屏住声息望过去,只见姑姑一把抓起团团,对着他的屁股就打了几下:“谁让你装病的?”
“呜呜呜呜……好玩嘛。”团团哭着辩解。
原本轻飘飘的力道顿时重了几分,打了几下,姑姑便停了手,将他抱上了马车,似有在车里专门教训一顿的架势。
“别难为孩子了!”伯母在一旁劝道。
圆圆被识破后,把脸蛋埋在爹爹怀里,再也没敢出声,也没人责罚她,众人都在轻声细语地帮她说话,生怕吓着这孩子。
唐梨轻叹道:“看来也没能拖延多久。”
杜明珠却笑了:“团团竟没把我供出来!回头我得多买点好吃的,好好奖励他。”
行李都已装上马车,姑姑掀开帘子,大声道:“阿梨,快上车!再不走就赶不上时辰了。”
唐梨依依不舍地松开拉着杜明珠的手,眼里泛起了泪花。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老周焦急的呼喊声:
“杜郎爷,三娘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