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契约 第15章 踏入苍梧

卯时初刻，天光未明。

城市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酣眠中，只有零星早起的车辆划过寂静的街道。沈清弦将最后一个装备包扔进那辆经过改装、性能强悍的黑色越野车后备箱，关上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

她穿着一身定制的深灰色户外防护服，材料特殊，触感微凉，能够一定程度上隔绝异常能量侵蚀和物理刮擦。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因魂力充盈而显得眸光湛然，少了几分以往的骄纵慵懒，多了几分沉静锐利。

左胸胎记处传来平稳而有力的搏动，与丹田内那颗已臻“凝霜”圆满的冰蓝星辰隐隐呼应。她能感觉到赢君婳的存在，她并未显形，而是如同一种无形的气场，完全融入了她周身的空间，或者说，与她那变得无比凝实的魂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此刻的沈清弦，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完整”和……强大。

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皮革、汽油以及某种清冽冷香的气息——那是赢君婳存在的印记。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车灯如同利剑，劈开停车场的昏暗。

没有告别，没有犹豫。越野车平稳地驶出地下停车场，汇入即将苏醒的城市脉络，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向通往城际高速的方向，将那片璀璨而浮躁的灯火远远抛在身后。

目的地——苍梧山。

根据周慕云提供的模糊方位和陈明远当初提到的“清河乡”作为参照，苍梧山脉位于邻省西南部，是一片尚未被大规模旅游开发的原生态山区，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其中主峰区域更是被当地人视为禁区，流传着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

车载导航在进入山区外围后便开始变得不稳定，屏幕上的路线时而扭曲，时而丢失信号。沈清弦索性关闭了导航，依靠出发前研究过的离线地图和赢君婳那冥冥中的方向指引，沿着颠簸的盘山公路不断深入。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高楼大厦被起伏的丘陵取代，继而变为连绵的、覆盖着浓密植被的墨绿色山峦。空气变得清新而冷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但也隐隐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

越往深处，道路越发崎岖难行。铺设的柏油路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坑洼不平的碎石土路。手机信号彻底断绝，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这片区域与外界隔离。

“磁场开始紊乱了。”沈清弦感受着周围空间中那些不协调的、细微的能量波纹，低声说道。这种紊乱并非自然形成，带着一种人为扭曲的痕迹。

“嗯。”赢君婳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并非天然形成，有残留禁制的波动……很微弱，但覆盖范围极广。”

沈清弦心中一凛。覆盖范围极广的禁制？这需要何等庞大的力量？是胤朝鼎盛时期布下的守护大阵残留？还是……赤兀后来施加的封锁？

她不敢怠慢，一边小心驾驶，避免车辆在颠簸中受损，一边将感知悄然释放出去，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前方的道路和两侧深邃的山林。

山林寂静得可怕。并非没有声音，虫鸣鸟叫依稀可闻，但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源自大地本身的“死寂”之意，弥漫在空气里，压在心头。

偶尔，在林木的阴影深处，沈清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灵体影子，它们似乎对车辆和她身上散发出的玄阴气息既畏惧又渴望，远远地窥视着，却不敢靠近。这些灵体大多残破不堪，意识混沌，只是依循着本能在此地盘桓。

“是战死兵卒的残魂，以及……一些被此地异常磁场吸引而来的孤魂野鬼。”赢君婳解释道，语气淡漠，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年代久远，灵智已失，不足为虑。”

但沈清弦却从她那淡漠的语气下，听出了一丝极淡的悲凉。这些残魂中，或许就有当年追随她父王、保卫胤朝而战死的将士。

越野车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旧道，艰难地向上攀爬。根据地图和赢君婳的感应，距离传说中的“神鸟坠落之地”核心区域，应该不远了。

就在这时，沈清弦的感知边缘，突然捕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明显恶意的能量波动，从前方的山坳处传来！那波动阴冷粘稠，与周围环境中那些混沌的残魂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清晰的、主动的敌意！

“小心！”赢君婳的警告几乎与沈清弦的感知同步。

沈清弦猛地踩下刹车！

几乎在车辆停稳的瞬间，前方山坳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道灰黑色的、如同扭曲人形的影子，带着刺骨的阴风和一股强烈的怨毒气息，猛地扑向越野车的前挡风玻璃！

那影子速度极快，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结成冰霜！它张开模糊不清的、如同黑洞般的口器，发出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充满贪婪与毁灭**的尖啸！

是煞灵！ 而且不是自然形成的残魂，是被人为炼制、充满攻击性的凶物！

沈清弦瞳孔骤缩，但经过镜魅和修炼的锤炼，她的反应早已今非昔比。面对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她没有惊慌失措，心念电转间，左手依旧稳稳握住方向盘，右手并指如剑，体内冰蓝星辰骤然光芒大放！

“玄鸟破障术！”

她清叱一声，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魂力自指尖激射而出，并非攻向煞灵本体，而是在空中瞬间模拟出玄鸟振翅的神韵！一股无形的、高频振动的力量波纹，如同透明的涟漪，以她的指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嗡——！

那扑来的煞灵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频震荡墙壁，前冲之势猛地一滞，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啸，它那由怨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在这股专门针对能量结构的震荡之力下，竟然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有丝丝黑气溃散开来！

有效！

沈清弦精神一振，正欲加大魂力输出，一举将这煞灵震散。

然而，赢君婳的动作比她更快！

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动作，只见一道比夜色更深的玄色幽光，如同穿越空间般，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那只煞灵的眉心（如果那团扭曲的黑气有眉心的话）！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影效果。

那煞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尖啸戛然而止。紧接着，它的形体如同风干的沙雕，从被点中的那一点开始，迅速崩溃、瓦解，化作最精纯的阴属能量粒子，然后被那道玄色幽光如同长鲸吸水般，瞬间吞噬殆尽！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不可思议。

从煞灵出现，到被赢君婳轻描淡写地“抹去”，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

越野车前，只剩下翻涌的雾气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冰冷气息。

沈清弦还保持着并指施术的姿势，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山坳，一时间有些愣神。她知道赢君婳很强，但亲眼看到她如此轻易地解决掉一个让自己严阵以待的煞灵，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依旧无比强烈。

“反应尚可，术法运用也还算精准。”赢君婳清冷的声音响起，点评着她的表现，“然，对敌之时，犹豫便是取死之道。此等低阶煞灵，既已锁定敌意，便该倾力一击，速战速决，何须试探？”

沈清弦放下手，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硝烟味的空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知道赢君婳说得对，自己刚才确实存了一丝试探和保留的心思，这是以往生活养成的习惯，但在这种地方，是致命的。

“此煞灵……是人为布置的？”沈清弦更关心这个问题。

“嗯。”赢君婳的身影在副驾驶座上缓缓凝聚，比在都市时更加凝实，仿佛这片土地的环境让她如鱼得水，“炼制手法粗糙，蕴含的怨念也驳杂不纯，非是赤兀直系手笔。更像是……某种外围的警戒手段，或者，是后来者依葫芦画瓢的拙劣模仿。”

后来者？沈清弦捕捉到这个关键词。除了赤兀，还有别人在打这片宗庙遗址的主意？

“看来，这苍梧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热闹’。”沈清弦启动车辆，再次缓缓前行，眼神变得更加警惕。

经过这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路程，沈清弦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断探查着周围的环境。果然，又陆续发现了几个类似的、隐藏在不同角落的煞灵或者阴损的能量陷阱，有些是人为布置，有些则是天然形成、被此地异常环境滋养强化的险地。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沈清弦不再留手。或是凭借“玄鸟破障术”远程震荡破坏，或是依靠增强后的魂力凝聚屏障强行冲过，偶尔遇到棘手的，赢君婳才会出手，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却又效率极高。

在这个过程中，沈清弦对自身力量的运用越发纯熟，战斗意识也在飞速提升。她开始学会如何更有效地分配魂力，如何利用环境，如何在对敌时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果断。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能见度急剧下降。空气中那股压抑感也越发沉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蛰伏在迷雾深处，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山林间开始出现一些奇异的、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景象——扭曲生长的怪树，颜色妖艳却散发着腐臭的菌类，以及一些仿佛由阴影构成的、缓缓蠕动的不明物体。

这里的空间似乎也变得不稳定。沈清弦几次感觉到方向感的轻微错乱，仿佛山路在悄无声息地改变。若非有赢君婳那绝对精准的方向指引，她恐怕早已迷失在这片诡异的山林之中。

“我们已进入外围禁制的影响范围。”赢君婳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这些迷雾与空间扭曲，皆是禁制之力逸散所致。小心，核心区域的禁制，只会更强。”

沈清弦握紧了方向盘，将车速降到最低，几乎是摸索着前进。

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雾区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雾气并未完全散去，但变得稀薄了许多。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盆地。脚下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了嶙峋怪石和枯败草木的荒地，而在荒地的尽头，一座巍峨、苍凉、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的巨大山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赫然矗立在眼前！

那山体形态奇特，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中劈开，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山体表面几乎看不到植被，只有裸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岩石，以及一些残破的、仿佛人工开凿过的痕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威严、无尽悲怆、以及滔天怨念的庞大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座暗红色山体以及那道巨大的裂隙中弥漫出来，笼罩着整个山谷！

沈清弦的左胸胎记，在这一刻，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战鼓擂动般的剧烈悸动！丹田内的冰蓝星辰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仿佛在兴奋，又仿佛在恐惧！

不需要任何指引，沈清弦知道，就是那里！

胤朝宗庙陵寝的所在！神鸟（玄鸟）坠落之地！

赢君婳的身影，第一次完全地、毫无保留地显现在车外。她仰望着那座暗红色的山体，玄衣在弥漫的稀薄雾气中猎猎作响，墨发狂舞。她那总是冰封般的脸上，此刻充斥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刻骨的恨意、深沉的哀恸、无法磨灭的骄傲，以及一种……近乎归乡的、令人心碎的悸动。

她抬起手，指向那道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山体裂隙，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穿越两千年的沉重与决绝：

“到了。”

“吾之宗庙……吾……魂归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