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翎被罚禁足,没有解禁时间。
第三日夜,他正想掀开被子下床倒点水喝,一个人影熟练地从后窗翻了进来。
“还觉得活着简单吗?”萧青樾几步跨过来,盯着他腕间一圈没消干净的淤青。
窗外打更的声音飘进来,楚翎动作一顿,又躺了回去:“这话你连问三天了,腻不腻?”
“腻?”萧青樾一屁坐到他床沿,“那什么不腻?被我爹按着打屁股有意思?”
“……闭嘴。”楚翎抬脚踢他,“穿着外衣别往我床上坐。”
可惜力道软绵绵的,被对面的纨绔轻易握住脚踝,萧青樾顺势一拉,自己也跟着滚了上去,压得床板吱呀一响。
“上次不是可以?”
他顽劣地在楚翎脚心轻轻一刮,满意地感觉手下的人猛地一抖:“给你当人肉靠枕那回,你枕着我胳膊睡得可香了。”
楚翎抽回脚:“你一走,我就把褥单全换了。”
纨绔顿时垮了脸,但马上又嬉皮笑脸地凑近:“小娘好生无情,那被窝里可还留着咱俩的暖和气儿呢。”
楚翎忍无可忍,抓起枕头砸他。
萧青樾眼疾手快地接住,就势一翻,把人半压在身下:“小娘悠着点,屁股不疼了?”
“滚下去!”
楚翎越是挣扎,萧青樾贴得越紧,没几下,两人都出了层薄汗。
“就不滚。”萧青樾耍赖似的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楚翎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淡香,这几天他跑遍了京城香料铺,怎么都配不出一样的味道。这香气像带着钩子,让他像馋肉狗似的忍不住多闻几下。
楚翎被他没脸没皮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偏偏又推不开。
“你大半夜跑过来,是想上我?”楚翎突然问。
萧青樾一愣,接着笑得肩膀直抖:“小娘肯给吗?”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爹?”
“去啊,告诉他,他姨娘和他儿子半夜幽会,都滚床上了,你猜他先打断谁的腿?”
他不以为意道:“我顶多挨顿揍跪祠堂,你可就不一样了。这次顶个嘴就挨了打,要是让他知道咱俩这事,岂不得直接拿铁链子把你锁床上,活活弄死?”
楚翎冷漠道:“四少爷对这些事倒是如数家珍。”
“那是,本少爷十四岁就是各家青楼的常客了,什么花样没见过?可唯独只有小娘腻……最让我心痒难耐。”
萧青樾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楚翎劲瘦的腰身:“不过小娘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能经得住我上一回吗?”
“四少爷别光说大话,有本事……”
话未说完,窗外炸开一声轰雷,恰好盖住了他后面的字句,同时,萧青樾的手也覆上他的后腰。
那掌大到能完全覆住他整个腰部!
“激将法?”少年凑近他耳边,单手慢慢勾着他的衣带,“不妨现在试试,我保证会温柔一点,不让小娘再添新伤。”
“萧青樾你混账!”
这下楚翎是真有点慌了,他没想到这纨绔竟真的敢来硬的!他强迫自己冷静,正准备像往日那样给这登徒子一记肘击——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两人同时僵住,萧青樾率先反应过来,低声问:“大晚上的谁会来?”
楚翎也回过神:“我怎么知道?”说着,他推开萧青樾,问是谁?
红棠的声音传来:“公子,一会儿要下雨,奴婢记得您屋里东南角有些渗水,拿了铜盆过来接一下。”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青樾懒洋洋的靠在床柜上,手指卷起楚翎一缕齐腰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楚翎拍开他不安分的狗爪,果断拉下帷帐,又把被子胡乱往萧青樾头上一蒙,裹得严严实实,瞧着像个大粽子的模样,临了还不解气地踹了一脚。
“敢出声,我先打断你的腿。”他威胁道。
“咱俩又不是偷/情,怕什么……”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抗议,话未说完又被踹了一脚,这下,纨绔彻底安静了。
楚翎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红棠低着头快步进来,余光无意瞥到帷帐,隐约可见一个可疑的隆起。她脚步一顿,心想:公子也怕打雷吗?竟把自己裹得这般严实。
她不敢多看,搁下铜盆就出去了。
待脚步声远去,楚翎一转身,“大粽子”已经自行解困,四仰八叉的躺在他床上,一副赖定了不肯走的无赖相。
“下去。”
“不下。”
萧青樾打滚,把被子全卷到自己身上:“小娘方才那两脚踹得我好疼,你得负责。”
“你少讹人。”
“我不管,除非你让我香一口。”
“想都别想。”楚翎额角直跳,“赶紧滚回你院里!”
萧青樾撇撇嘴,摆出委屈至极的表情:“我院子离这儿可远了,万一半路下雨把我淋透了,受风寒一病不起……小娘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楚翎面无表情:“并不会。”
“哦,那好吧。”
萧青樾磨磨蹭蹭的爬下床,脚刚沾地,天空又一道闪电落下,紧接着,雷鸣轰响,大雨滂沱。
楚翎还没看清,怀里立刻滚进一个热乎乎的、还瑟瑟发抖的东西。
“你干什么?!!”
楚翎被他撞得往后一仰,手忙脚乱地想把人推开。可他越往外推,萧青樾就越发黏糊地往他怀里拱。
“我怕打雷,之前和小娘说过的。好多年前,也是这种晚上,我娘没了……”
他的示弱来得太突然,楚翎愣了下。
他想起沈姨娘说过萧青樾故去的生母,心底不禁生出了几分共情与柔软——如果忽略他放在自己身上十分不老实摸来摸去的狗爪子的话。
果然不能对这混蛋心软。
楚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原来是个怕打雷的纸老虎。
“……算了,只许待到雨停,还有。”
他伸长腿,脚尖踢了踢萧青樾的外袍,嫌弃道:“外衣脱了再上来。”
雨下了整整一夜。
楚翎醒来时,天光大亮,旁边空荡荡的,就留了个被压扁的枕头印子。
他摸了摸凹陷处,一片冰凉,不知离开多久了。他恍惚了一会儿,终于记起这纨绔还得上早朝。
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地砖上,楚翎瞥见枕畔有个东西在发亮——是块紫色的玉佩,底下还挂着青色的络子。
他鬼使神差的拾起,正面刻着小小的“樾”字,下边压着一张字条,龙飞凤舞地写:先放你这儿,改天来取,敢扔试试。
这字迹嚣张得跟本人一模一样。
“就扔。”他小声嘀咕。
·
隔了两天,镇南侯终于姗姗踏进凤梧苑,当晚,院里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凄楚的惨叫。
屋里,楚翎蜷着身子跪在地上,镇南侯收起特制的软鞭,隔着中衣,抚摸着他颤抖的背。
“疼吗?”他问。
楚翎把脸埋在他膝头,声音哽咽委屈:“侯爷赏的……不疼。”
楚翎又得宠了,这并不意外,楚翎心里也清楚,镇南侯救他,来日必会用恩情拴住他。
在这座金雕玉砌的牢笼里,他可以是镇南侯心血来潮时把玩的战利品,是用来向人展示炫耀的收藏品,甚至是一只猫一条狗,却唯独不能是——
他自己。
柚香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楚翎接过油纸包,里面是红色的粉末,像极了干了的血痂。
“下去吧。”他说。
临关门前,柚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楚翎正把红粉末倒进白瓷小瓶里,再倒水晃匀……
镇南侯每日都会喊楚翎去西厢房,一待便是一整天,俩人好像又回到从前那样。
“我去给侯爷煎药,今日是最后一副了。”楚翎跪坐在脚榻边,铃铛响着,语气柔顺。
镇南侯又拨弄了两下铃铛,淫/靡的响声如同楚翎的名帖,是上位者对他做的标记。
这回他没准楚翎摘下。
柚香跟着楚翎一起往小厨房去,她第一次见颈铃的模样,好奇多看两眼,脸上一红,匆忙别过头。
她亲眼目睹了公子这些日子愈发苍白的脸色,每次从西厢房出来,脖子上、手腕上总会添些新的伤和淤青,甚至今早她伺候洗漱时,发现了他左腕上缠着纱布,还透着点点血斑。
原来,都是侯爷做的么?她心里打了个寒颤。
到了小厨房,楚翎让她留在外面:“候着。”
他独自进去,反手合上门。
柚香贴着门板听了听,确定楚翎真在煎药,然后蹑手蹑脚绕到侧面的窗户边,手指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
她看见楚翎打开瓷瓶,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尽数倒进了正在咕嘟冒泡的药罐里。
柚香吓得魂飞魄散,拎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跑。
半个时辰后,楚翎端着药碗回来,冯总管恰好从里面出来,面色凝重,见到他,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匆匆走了。
镇南侯半倚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地敲着扶手,听到脚步声,他拍着腿,唤楚翎过来。
楚翎走近,将药碗轻放在桌上,再侧着身坐上去。
“今日怎么这般乖?”镇南侯揽着他,在他的腰窝旁按了按。
“侯爷不喜欢吗?”
“本侯当然喜欢,翎儿什么样我都喜欢。”
楚翎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舀起一勺深褐色的汤药:“药快凉了,我服侍您,张口。”
“好。”
就在汤勺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
“侯爷且慢!”冯总管带着一群持刀护卫,猛地破门而入。
严风的长剑出鞘,剑锋抵在楚翎颈间,立刻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冯总管大喝:“药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