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异事情办完了,也不便久留,就把儿子放在新鲜出炉的师父家里,自己先回家了,还要准备一份正式的拜师礼呢,回家后自己和夫人还有的忙。
庄文辉招呼着两个弟子进书房,霍桓跟在后面对舟珩清了清嗓,端起了师兄的架子:“小师弟,以后见到我记得喊师兄哦”
霍桓比舟珩早拜师,年岁又见长,这一声“师兄”也当得天经地义,经他这样调侃的说出来,反而显得奇奇怪怪,像是被他平白占了便宜一般。
舟珩也不与他分辩什么,干脆地说“那师兄日后可要多多礼让师弟哦~”那欠揍的语气竟然与他师兄一模一样,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到了书房,庄文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题目,打算先摸一摸舟珩的底。霍桓已经开始读《大学》,舟珩要是启蒙基础不扎实,怕是很难跟上师兄的进度了。
这些题目对舟珩还说不算难,就只是在考察他的识字量、声律基础还有对三百千的记忆与理解。这对自小记忆力超群的小天才来说自是不在话下,轻轻松松就拿到了老师的认可。
自这天起,舟珩便如他爹爹一样过上了每天“点卯”的日子了——师父要求严格,要求学生卯时到学堂读书。
刚开始时舟珩还百般不适应——本来爹娘怜惜他年纪小,觉总是不够,便与夫子相商让他辰时读书,每日读两三个时辰便罢。他骤然要这么早早起床读书,自然是苦不堪言。
但听说霍桓竟还提早起床与霍大人一起在院中练武后再重新洗漱、赶来读书后舟珩又不禁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
这天师兄弟又坐在一起晨读,舟珩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干脆没声了。
霍桓看小师弟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看要磕到桌子,连忙伸手把脑袋托起来。
舟珩一激灵坐直了身子,还以为是夫子来了。转脸看见师兄含笑看着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竟还倒打一耙:“桓哥哥你吓到我啦~”
霍桓从荷包里掏出薄荷茶丸递给舟珩,“尝尝这个”
舟珩毫不客气地接过塞到嘴里,薄荷混着绿茶的清香,细品又有些甘草的甜。
“好吃!还很提神呢!”舟珩眼睛一亮,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霍桓说:“是祖母听说我进学后,着人去太医院取的醒脑丸,又千里迢迢地送过来。喏,这香囊给你,这东西还是在你这里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也算是没辜负祖母的慈爱之心。”
舟珩知道霍桓的祖母乃是安朝开国皇帝之女,当今皇帝亲姐,又素来疼爱霍桓这个不能常见的孙子 ,常送来些京城的时兴物或者宫里才有的小玩意儿。
霍桓又与舟珩哥俩好,所以平日里也没少送些新奇物件给他,舟珩也不退脱,都是痛快收下。
但这次舟珩却没有接过来:“桓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是你的祖母担心你送来给你的,怎么能都给我呢?”
霍桓笑了,少年的眼中略带得意道:“那自然是我用不上了,这东西在我这实现不了他的使命,还是在你那里更有用。祖母知道我如此友爱兄弟,也会高兴的。”
闻言,舟珩也不再客气,把霍桓的香囊挂到腰间,却问到“桓哥哥你明明也起的很早,为什么不会打瞌睡呢?”
霍桓略一思索,道:“我起床后随父亲习武,练完一套枪法之后,只感觉浑身都是劲,一天都不会犯困。”
他打量着舟珩的小身板:初春时节还有些许冬寒,小孩穿得有些厚,坐在凳子上像个糯叽叽的糯米条。
“你容易困又容易累,肯定是平时缺少锻炼。今天散学后随我一起去校场吧。”霍桓真诚的提议道。
“校场!就是有很多士兵的地方吗?”舟珩眼睛一亮,好奇道。
“不是,我们去小校场,只有武师傅在。”
舟珩从没去过校场,就兴冲冲地答应下来了。
散学后,舟珩让来接他的车夫回去知会娘一声就转头钻进了霍桓的马车。
霍桓向里挪了挪,示意舟珩与他并排坐下。
舟珩贴着师兄坐下,乖乖的让师兄帮自己整理头发,绑成一个方便的发型。
“桓哥哥,你会的真多!”舟珩由衷地佩服。
“嗯”,霍桓的嘴角微微勾起,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舟珩整个人放松下来,把师兄当成一个人肉靠垫,自己没骨头般靠到上面。九岁的小少年已经开始习武三年了,三年练武使他的身形比起同龄人更加挺拔,腰腹处肌肉紧致、肩背开阔。舟珩喜欢靠在霍桓身上,比靠在最软的靠垫上更舒服。
霍桓搂住师弟,珩儿浑身都软软的,抱起来猫儿似的。霍桓喜欢摸一摸舟珩的背脊、捏一捏他的手,感觉像是在撸一只小猫。
校场,霍松霍武在对练梅花枪。梅花枪是霍家家传的基础枪法,一招一式毫无冗杂,舞起来如虎虎生风。
舟珩站在边上看霍松霍武枪出如风,电光火石间变换数招,不禁瞪大了眼睛。
霍松霍武见霍桓来了,忙收了招式上前见礼。
霍桓对他们介绍说舟珩是自己的好友,请霍松教他些强身之法。“霍武陪我去练梅花枪吧。”他道。
霍桓学枪法还不到一年,但他天赋出众、身姿矫健、身法灵活,刷起梅花枪来如行云流水,招招有力却又举重若轻,颇有些霍家枪法“枪起凌霜傲雪,枪落力破万钧”的气势了。
舟珩在旁大声喊到:“好!师兄枪出如龙!”
霍桓动作未停,但嘴角却上扬成一个愉悦的弧度,舞起枪来更快了。
霍松拉着舟珩离他师兄远了点,说“小公子若要强身健体,我教你一套“形意拳”。”
舟珩连忙站好,竖起耳朵认真听霍松介绍。
“形意拳以五行十二形为表,以**整劲为里。它既是一套“打人如走路”的实战拳术,也是一种“调和气血、修身养性”的生活方式。正所谓“以意领气,以气催力,形意合一”。”霍松介绍道。
舟珩听后不禁肃然起敬,愈发认真起来。他认真地听着霍松的指挥,脚与肩宽,膝微屈不超尖,腰背直。全身松而不懈。呼吸自然,气沉丹田。
霍松是心细之人,他知舟珩年纪尚小,筋骨不强、体质也不太好,就让他练一会休息一会,重在修身养志。
舟珩就这样练到微微发汗,感觉全身的经脉都打开了,又觉身体轻盈了好些,不由赞叹这功法的神奇,怪不得师兄平日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呢!
霍桓先把舟珩送回舟家才转道回府。他今天心情极好,洗了个痛快的澡后换了身鲜亮的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去正院找他爹一起用饭——他娘走的早,他爹对他是当爹又当妈,自小就是父子俩一起用饭。
霍景霆在正院读着一本兵书,见儿子来了才吩咐厨房摆饭。
“霍武说你的梅花枪愈发娴熟了?”霍景霆例行关心儿子的成长。
“是”霍桓应到,看来随从已经把今日的情况汇报给父亲了。
果不其然,霍景霆接着问:“你带着珩儿一起去的?”
“是,我见珩儿平日易见疲乏,便让霍松教他些强身健体的法子。”霍桓以为父亲是担心霍家梅花枪法泄密,便沉声解释。
霍景霆倒不是对珩儿这个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存疑虑,只是奇怪的询问儿子:“你怎么对珩儿格外的好?怎也不见你这么关心你两个弟弟?”
是的,霍桓是霍景霆的嫡长子,但不是唯一的儿子。他母亲在生完他不到一年后便撒手人寰,父亲安葬了母亲,拒绝了多家的结亲橄榄枝,一直没有再续娶。这两个弟弟是霍景霆升迁江宁知府当年出生的双生子,生母是父亲为平衡当地势力所纳的侧室。一名霍柯,一名霍栩。
霍桓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与家中兄弟既不熟悉,也不亲近。要说厌恶也没有,但平时他们互不打扰,双方都没有特意亲近的意思,就彼此相安无事罢了。
但珩儿不一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周岁宴的抓周礼上。
那时父亲刚刚到任,三岁的他跟着父亲去参加通判府公子的周岁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与一双圆溜溜、亮晶晶、黑葡萄似的他眼睛四目相对,见到了年画娃娃一般的舟珩。
小孩儿身穿大红色坎肩,带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竟又迈着不太稳当的步子向他走了过来。
看着这个万众瞩目的小孩似乎选中了自己,霍桓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周岁大的舟珩一把抱住,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口处蹭来蹭去,一颗初来江宁忐忑不安的心开始在这片土地悄悄扎根。
后来的记忆已经在霍桓的头脑中模糊了,似乎是珩儿抓了书籍与官印,舟大人很高兴,周围的大人都说珩儿长大后一定有出息。但三岁的霍桓不在意这些,只有那初来异乡时抱着他的柔软的小身子,抬头仰望他时好奇的大眼睛永远的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他人生最早的记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