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之间一些事物性的约会便慢慢多起来。
肖玉会带着小棠时不时的在他的朋友圈子里走一走,外地来了同学,也有时候聚在一起喝喝酒,但他的酒量并不怎么样。
她跟他去过他的老师家,说是什么什么泰斗,小棠也记不住。进门前,她问:“我怎么称呼人家?”他笑着告她:“你就叫老先生。”
有时也会指使小棠帮他做一些跑腿的事情,小棠那时除了上课,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跟一鹏负气而别已然很久了——或许那真的是一段抓不住的情,像梦一样飘去。
当肖玉拿着一摞资料让小棠去老周那里跑一趟的时候,她虽然有些不情愿,嘴上说:“使唤上我啦。”但第二天还是会把事情做好。
当然,肖玉也领教过从她那里碰来的钉子。
一次课间的时候,他招手叫小棠过来,她过去了,他便从包里翻出一摞稿子来,对她说:“急着用,晚上帮我誊一下吧。”“这么多么?”她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稿子问。
他似乎看出她不是很情愿,就说:“你誊少一半吧,留一半让黄燕誊。”黄燕是小棠的同学,她的字写出来也是满清秀的。只是她也是班上闷闷的女孩儿,小棠甚至没有见她和肖玉打过招呼。
小棠看肖玉的时候,他仿佛为了澄清什么似的竟加了一句:“我认识她爸爸。”“那就请她和她的爸爸给你抄吧。”因为她听到他那样一种无谓的解释瞬间就改变了要为他誊抄一部分的打算。
她的话竟让他有些尴尬起来,只得笑着问道:“你到底管不管吧?”“不管。”她冷冷答道。低垂的目光近乎绝情。
放学的时候,俩人依然结伴而行,闷闷地走了几分钟,到了岔路口,他依然说:“送你。”
半晌,她问:“不给你抄稿子,你会不高兴吗?”“不会。”“那你干嘛沉着脸?”
“没有啊。你别多想。”说着他就冲她笑笑。并把手臂从小棠的背后伸过来在她的膀子上晃了一把,依然重复:“别瞎想。”这样的一个微笑一个动作就把沉闷的空气化解的舒缓下来。
但肖玉真的在想,眼前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呀,意念中忽而的飘来,忽而的离去。
飘来的时候,你觉得她离你很近、很近,你就很想把她一把搂在怀里,刚要搂紧的时候,就感觉她浑身的小刺在尖尖地扎你,确切的说,是一股冷气,她身上会有一股寒寒的冷气在推开你。使你丧失了一次次仿佛要鼓起的说不清是什么的勇气。
“电话留给我吧,我要了好几次了。”他记起昨天中午在学校的时候,他是那么想给她挂个电话。
“又来要,给过你,扔哪儿去了?”
“给过吗?”他真的好疑惑。
“当然。再给就显得我那么爱给你似的。”
“我留给你的信箱地址,你也扔了吧?”
“为什么要扔?”
“开信箱的时候,总觉得能发现一封你的信。”
“是想让我写一封?”
“写一封。有事就给我写信。”
“没事呢?”她脱口道。因为她明白,她会有什么事呢。
“没事也给我写封信。”他把她给说笑了,又接着说:“有事儿没事儿都给我写封信啊.。”说得他自己都笑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伸手用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拍了拍。
她也没理他,车来了,跟他挥了下手,跳上弛来的车。
一想到肖玉一大早就站在车站一辆辆盯着车子盼着她的到来,小棠不免有些不忍。但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肖玉说好的时间了——她和别人约会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是会晚,尽管不是有意的。
前天的时候,打开自家的信箱,竟然发现一封肖玉的来信,大大的牛皮纸信封,落款是某某大学。心想,还盼着我给他写信,我还没写,他倒来了。
一路走着撕开,—— 一改她以往的习惯,以往收到一鹏等人的来信,她总是要拿到房间里用剪刀齐齐的剪开,留下来的信封都很整洁。
信里没有写什么,只是说考试的卷子判出来了,后天的时候,小棠最好到他家里来一趟,把同学们的分数登一下,然后就可以带给同学们。他就不用再为这点事来学校一趟了。如果来不了,一定要写信告他一声。
小棠算了算时间,就算去不了写信告诉他,恐怕信到他手里的时候,也要比约好的时间晚一天了。
分明就是强迫我去嘛。她这样想。信上还说,他会在车站等她到八点半,如果见不到他,可以按信上的地址来找他的家。
坐上固定的车,到了固定的站,也没有什么不好找的,小棠下了车,辨了下方向,右前方果然是一片耸立的白色塔楼,一区608吗?小棠又核实了一下手里的纸条。也不知这里的楼是怎样排的序。
但她确实看到了,608那几个深蓝色的序号在楼顶部位非常醒目地标注着。
开电梯的是个女的。她站进去的时候她问她 “几层?”“十层。”“十层是谁家呀?”不经意的口吻里藏着好奇。
一看就属于闲得无聊特别爱观察事物的那种人。她心里不大想搭理她,不知为什么。
但不说话又似有些失礼的尴尬,便绕开来敷衍:“你脑子真好,都能记着吗?”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她出来的时候,感觉到电梯间里的一双眼睛还在紧紧地踪着她。便在心里骂她“讨厌。”
开门的是肖玉,见是小棠,春风满面地笑了,说:“我在下面等了你四十分钟,以为你不来了。”“对不起。时间总是不听我的,就晚了。”她有些抱歉地说。
他把她让到屋里,坐在客厅里那张软软的大沙发上。
“喝茶。”他用托盘端过来一杯茶让她,那里面的茶叶是竖起来的。
“吃水果吗?”他把装满仙桃的果盘推向她面前。“吃糖吧,这个糖我女儿可爱吃了。”她看了一眼,是那种软软的果汁糖,她也爱吃。
她便从他手里接过那块剥开纸的糖来,放到嘴里嚼起来,笑着说:“还有什么好吃的,快都拿出来吧。”
他也笑了,说:“抽支烟吧。”茶几上扔着一盒撕开口的香烟,小棠瞄了一眼,烟盒上有‘大重九’三个字。
见他真的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来,点上先吸了一口才递到她手上,小棠只好接过来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忙把烟又递回他手里,说:“什么好东西,自己抽吧。”肖玉笑着接过来自己抽了。
客厅的窗子是向南的,由于半夜里下了场暴雨,这个时候,湿凉的空气便飘到屋子里面来。
小棠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在屋子里晃荡起来,嘴里说:“我可以看吗?”他说:“阁下请便。”
她真的打量起来,客厅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房间,连着开放式阳台,客厅的东面放着一溜儿的柜子,对着的西面也放着一溜儿的柜子,却是矮柜,隔出一米的距离摆着小棠刚刚坐过的长沙发,配着的单人沙发只有一只,地上铺了块厚厚的地毯,紫红图案的。
四壁空出来的墙上,布满字画,居然全是大名人的,启老的字、董老的竹图,汀老的山水、还有一幅风景画是冠老的。
小棠心里有些纳闷,想他怎么会有他们的画呢?赝品还是真迹?仔细一看,那副竹图上还提有“肖玉、乔素茹伉俪”的字样,分明是熟人间的惠赠了。
小棠这里看看,那里走走,肖玉跟过来,站在她后面抽烟,他或许等着回答她的什么问题,而她偏偏不去问他,在她看来左不过都是些附庸风雅。不让他得意,她这样想。
她在连着大厅的小厅里——一进门是个小厅连着厨房厕所和别的房间,略张望了一下,又回到客厅里来,坐在那里捧着白瓷杯子喝茶。
“大小姐视察完了。”他问。“完了。这么会儿就不让我当阁下啦?”她听他又给了她新的称呼便这样来说。
他听她这样说,肠子里像灌进一杯红酒,微微的有些异样,笑着说:“那多生分。”
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他坐在侧面的小沙发上,她此刻才好好的看了他一眼,白色的衬衣扎在灰色的长裤里,衬衣上面的扣子是散开的,乌黑的发,温柔的目光,翘着腿,抽着烟,脚上穿着软布拖鞋,一副懒散悠闲的样子。
她慢慢的呷着茶,听着他满嘴里的胡扯八扯——这是一幅多么温馨而惬意的画面啊,她超然的思维想象又带着她陷入一种沉迷的遐想。
“我来登分吧。”她从那瞬间的沉迷中醒过来。
“好。我女儿昨晚上帮我登了一部分,剩下的你来吧。”
“在哪儿登。”
“书房吧。”
“好,书房。”看来有文化的人都要有书房,她这样想。
他带她来到书房,旁边那个长条的房子。书柜、书桌、藤椅、字画、书桌上还有在用的砚台和毛笔。——果然可以叫“书房”。
她被他安置在那张宽宽的藤椅上,为他做登分的事情,那份二班的成绩册上,果然留着他女儿稚嫩的字迹。
小棠的字迹清秀干净,这样的事情做得得心应手,一会儿便好了。招的肖玉直说:“下礼拜,我们那个班也考完了,到时候你来帮我登分吧。”
“那个班,就没有一个叫‘阁下’的帮你?”她捋着卷子,头也不抬的这样说。
“说话老是酸酸的,再这么说,我就理解你是在吃醋啊。”他在她后面微微笑着,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吃醋?”她抬起了头:“吃你的醋?”她沉默了几秒钟,在心里面问自己:是吃醋吗?吃他的醋吗?为什么?一时也没有答案。她便对他说:“你这么想,很不错。至少你开心。”
“别吃醋了。中午在这儿吃饭吧。想吃什么?”他绕开这个话题,语气诚恳。
“不,我该走了。”她看了下手表:“留着以后吃吧。我把成绩册带回去啦。”说着她就站起身来。
“那我送你。”她轻轻的点点头,被他送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