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星霜在家里安安静静抄了十日的策论,心里也在往顺捋着。
现在的情况来看,表哥对她的病有没有作用还存疑,但太子殿下却是板上钉钉了。
现在她没看出太子对她有什么想法来,这个病,还得管。
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子了,现在想起来,还挺想见一面的。
墨星霜看着时间,让临春临夏提前备好马车,去下朝的地方等着。
这次,墨星霜坐的是墨府最大的马车,富丽堂皇,别人只需一眼,便能知道马车上的华服女子的身份。
墨星霜拦住太子,眉端挑起:“这么久不见,我若不主动找殿下,殿下怕是已经将我忘了。”
湛回退开一步,没让女子的手挨住自己,他面容冷肃,“我们原本就不是应该经常见面的关系。”
墨星霜问:“为什么?”
湛回面容忍耐,一字一字说:“孤的太子妃人选,是张家小姐。”
墨星霜点头:“下旨了吗?”
湛回没见过这么能抓他话里漏洞的,确实是没下旨。但墨星霜的本意其实是,一旦下旨,两人的关系板上钉钉,她绝不再纠缠。
但是现在,她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该多和太子相处。
最起码,成为朋友。
湛回说:“墨小姐不是要和你的卢家表哥订婚了吗?”
墨星霜:“……”不是吧?堂堂太子,还是不喜与人交际的太子,怎么对她的风言风语这么清楚?
墨星霜:“没有,都是谣传。”
太子殿下并不理墨星霜,他回头给了江樾一个眼神,江樾立刻跟上。
可是次日,就有新的谣言传出来了。
说墨星霜身患疾病,生育困难。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墨太尉府上的小姐,也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姻缘。
墨星霜不以为然,但湛回脸色阴的可怕。
他知道这是父皇做的。
之前的流言对墨星霜无伤大雅,这次的,却是真的损害到了墨星霜的名声,生育艰难的女子不可能嫁入皇室。
父皇真是太高看他了,不过是和墨星霜见一面,就要使出这样的手段。
若这手段是针对他的,他还可以做到冷静,见招拆招。
但是如今……湛回和身边的人低语,那人震惊的看着太子:“殿下,这可是——”太子把食指竖在唇边:“嘘,去做事。”
次日,烈帝在朝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甚至咳出血来。
烈帝年纪本来就大了,之前因为身体硬朗,太子和四皇子的斗争便没那么紧张,如今身体出现问题,朝臣们各怀心思。
朝中气氛紧张,太子党和四皇子党还保持着表面的和平,等着太医的诊断。
太医对外说,陛下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修养便可。
太子听了之后,没什么表情,倒是四皇子,一副要用孝心感动天地的模样,侍奉在烈帝身侧。
太子唇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烈帝睁眼时,看到的就是太子远远站在一侧,还是这么副巴不得他死了的样子。
烈帝指着太子,边咳边骂:“你个畜牲!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湛适心中高兴,口中却担忧道:“父皇还是以身体为重,为着别人生气,不值当的。”
烈帝将杯子扔向湛回,可杯子在湛回面前一步碎了,没有砸到人。湛回心想,果然人病了,也没力气了。
“过来!”烈帝对湛回说。
湛回走到湛适身后,模样恭敬谦卑,“父皇有什么吩咐?”
烈帝挥手让湛适退出去,其他闲杂人等也跟着出去。
湛适担心地看着父皇,让湛回和父皇共处一室,他实在是不放心。
湛回语气平淡:“四皇兄在不放心什么?”
湛适哑言,他总不能说怕你弑君。
烈帝其实也怕,他现在看这个被他弃如敝屣,对他言听计从的儿子,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是他人老眼拙,没发现湛回那些暗地里的动作,湛回早就不甘做他手中的棋子。
烈帝清楚,他的病和湛回脱不开关系。可这就更让他心惊了,前朝后宫都是皇帝的,若湛回能做到这一点,不知有多少朝臣暗地里早就投靠了湛回。
如若是以往,烈帝直接让人把湛回绑起来也没什么。但今日他在众人面前吐了血,单独见自己的亲儿子再把人绑着,就会更让人怀疑他的身体。
所以烈帝只是对湛适摆了摆手:“我和你九弟聊会儿,出去吧。”
殿内只剩两人。
烈帝扶着床却几次都没坐起来,湛回看他无力倒下去第三次,扶了他,把软枕放在烈帝背后,给他靠着。
湛回做完这些,依旧安静站立在一侧。
烈帝浑浊的眸子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问他:“你喜欢墨家的姑娘?”
湛回停顿了片刻,说:“没有。”
烈帝满是皱纹的脸表现出了然的表情,呵斥道:“你因为一个女子,对君父下手,心中无愧吗?”
湛回依旧冷静平淡:“我没有。”
不知说的是没有下手还是没有愧疚。
但烈帝凝眸看了湛回许久,他已经掌控不住湛回了。
帝王的权力从他手里慢慢流失,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他清楚,现在的他拿湛回没办法。
太子没犯大错,谁也不能随便废太子。更何况,湛回也不会站在那里让他废。
烈帝说:“朕准备给你赐婚。”他只有这一点能威胁湛回了。
但湛回竟然点头:“随您。”
烈帝看他,生出些感慨来:“冷漠,无心,分明你才是最像朕的孩子。”老四怎么会是湛回的对手?
湛回不在意被人怎么说,他微微俯身,把温度正好的药递到烈帝手边,薄情的眸子里也无甚情绪。
烈帝生气。
湛回没有反应就是对他的不在意,他任由湛回俯身拿着药,就是不接。
湛回说:“父皇,不喝药,身体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怎么处理国事?”
很平淡的语气,但烈帝听出了威胁。
湛回从烈帝寝殿出来,湛适还在门口候着。
湛适看见湛回,恶狠狠瞪了湛回一眼,然后急匆匆进了殿内。
宫内乱成了一锅粥,墨星霜依旧逍遥自在,她专门手写了拜帖,让人送到东宫。
湛回刚坐下,下人便把这拜帖送过来了。
字迹娟秀,很好看,总体就一个意思:我下午要去,别躲我。
湛回从来没见过给人下拜帖是这么下的,他把帖子合上,对江樾说:“备车。”
怎么可能不躲?
这段时间父皇肯定会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和谁交往过密,谁就会被牵连。
父皇虽然卧病,但手中的人却能干,从现在起,才真正进入战斗了。
马车从东宫出去,走最近的宫门离开,还未转到大道上,就停下了。
湛回掀起帘子,看见少女抱着胳膊挡在马车前面,江樾一脸为难:“殿下。”
湛回把帘子放下,吩咐道:“继续走,墨小姐有眼睛,会让路。”
声音不大,但墨星霜听的清楚。
墨星霜轻踩地面,跃到马车上,落在江樾身侧,江樾右手已经握住刀柄。墨星霜说:“殿下,我让开路了。”
湛回说:“孤出行有要事,墨小姐自便。”
墨星霜:“我车坏了,殿下载我一程呗。”
想到墨星霜这么坐在他东宫的车驾外,更为不妥,湛回说:“进来。”
墨星霜半分不犹豫,直接就坐到了太子对面。她摸了摸座位上的软垫,笑着说:“殿下的马车好舒服。”上次坐还是硌人的硬木头呢。
湛回没出声。
马车走了不远,停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湛回下了马车,墨星霜也跟着下去,跟的很近。
太子退开一步,声音冰冷:“我脾气不好,墨小姐再纠缠我只能告诉你父亲了。”如此纠缠,他的心已经乱了。
墨星霜满脸真诚:“不是我要纠缠,没有太子殿下我都活不下去!”本来以为表哥对她的病也能起作用,她还以为自己抓住了线索,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她笑着:“而且,殿下告诉我父亲也无妨的。”
她才不怕。
湛回无奈,他对墨星霜说:“我雇了马车,你在路口稍等。”
墨星霜问他:“凭什么?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有危险怎么办?”
危险?湛回看着她:“你一个人就把一群人打的七零八落,危险的是别人才对吧?”
墨星霜:“……”
总之太子殿下陪着墨星霜在偏僻的小巷子里一起等着雇来的马车。
墨星霜上马车之前还朝太子招手:“殿下今天有事的话,我明日再去找你。”
下一次,下下次,以后……湛回倒是想有。
他手缩在袖中,眸子微敛,思索一瞬说:“这几日我都很忙,空了我去找你吧。”
眼见墨星霜是不会放松了,他至少得让对方先安稳下来,等他能确保她的安全时,再说吧。
墨星霜头一次听太子说这种和她约下次的话,即便这个下一次还不知是遥遥何期,听起来也很像是敷衍,但她还是很认真应了。
反正,太子来找她是太子的事,她也有去找太子的自由。
这日和太子见过面,墨星霜果然就没再频繁去找太子。
她每日出去吃喝玩乐,玩到很晚,宵禁时才准备回家。
即便墨星霜有些醉意,可也是从小习武到现在的,身后有劲风刮过,她下意识侧身躲开了。
身后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对方招式让墨星霜觉得熟悉。
这个房间只她一人,丫鬟才被吩咐下去做事,侍卫也没跟在身边。
男子无意与墨星霜缠斗,手中药物一把扬出,药粉撒进墨星霜眼睛里,针扎般的刺痛过后便陷入了黑暗。
她眼睛疼的厉害,身上的几分醉意也醒干净了。
这人是冲着她来的,恐怕还有帮手!
她大喊:“救命!”都没喊出第二声,嘴就被堵上了。
墨星霜听到外边步履匆匆有人过来,可她整个人被扛在面具男肩上,离开了这间屋子。
因为药物的原因,墨星霜很疼,既看不见,也动不了。
她大脑越发清醒,开始判断对方到底是谁派来的。
刚才对打的招式一幕幕在她脑中回放,虽然对方遮遮掩掩怕她看出来,但她还是可以确定,对方应该来自宫内。
劫了她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