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后初霁。太学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今日是旬考之日,太傅端坐上位,面前摆着一叠试卷,檀香的青烟在殿内袅袅升起。
朱由邺坐在首位,神色如常,偶尔与身旁的伴读低语几句,唇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张明远坐在他下首,一身崭新的宝蓝色锦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时不时整理衣袖,姿态倨傲。俞木帆坐在他们对面,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的积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黑玉棋子。
"今日考《孙子兵法》。"太傅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除了经义解读,还要考校实战推演。望诸位学子各展所长。"
试卷分发下来,殿内顿时安静,只闻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炭火炸裂的轻响。俞木帆提笔蘸墨,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抬眼望去,正好对上朱由恩的目光。二皇子坐在角落里,墨色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对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考题果然刁钻。最后一道题要求分析当年赤壁之战,若是曹操采纳了不同的策略,战局将会如何演变。这题目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既要熟知兵法,又要懂得变通。
俞木帆略一思索,想起昨夜朱由恩的提醒:"用兵之道,在于出奇制胜。但更要懂得,有时守成比进取更难。"他笔尖微动,写下"火攻虽妙,实则险招"八字破题,接着详细阐述了若是周瑜不用火攻,该如何利用长江天险,以疑兵疲敌之策应对曹军。
张明远显然也准备充分,下笔如飞,唇角带着自信的笑意,时不时瞥向俞木帆的方向,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一个时辰后,试卷收齐。太傅当场批阅,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朱由邺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张明远则有些坐立不安。
"张明远,九分。"太傅念出第一个名字,声音平稳,"见解独到,引经据典,可惜过于拘泥古法,缺乏变通。"
张明远脸色微变,仍强作镇定地行礼谢过,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俞木帆..."太傅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目光中带着赞许,"十分。"
殿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伴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张明远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为何给满分?"朱由邺忽然开口,语气温和如常,"太傅可否详解?学生也好学习借鉴。"
太傅捋须道:"俞木帆的答卷,不仅分析了赤壁之战的得失,更指出了江东若不用火攻,该如何破敌。其提出的'疑兵之计',以五千精兵分作三队,日夜骚扰,使曹军不得安寝,此计颇有新意,且确实可行。"他看向俞木帆,"更难得的是,他还考虑到了粮草调配和应急预案。"
朱由邺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俞木帆,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看来木帆近日精进不少,想必是用功至深。"
这时,朱由恩忽然起身,玄色衣袖在案几上轻轻拂过:"太傅,学生有一问。"
"二殿下请讲。"
"若依俞木帆所言,用疑兵之计需要多少兵力?粮草如何调配?若是曹操识破此计,又当如何?"他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殿内众人都屏息看向俞木帆。
俞木帆不慌不忙地起身,先向太傅和两位皇子行了礼,这才从容应答:"回殿下,疑兵贵精不贵多。只需五千精兵,分作三队,轮流袭扰。粮草可从夏口调配,沿江设八个补给点..."他不仅回答了兵力配置和粮草问题,还详细说明了若是计策被识破的应对之策,条理清晰,考虑周全,连太傅都频频点头。
张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坐不住。
课后,朱由邺特意走到俞木帆身边,姿态亲切却不失分寸:"今日表现不错。"他语气依旧温和,"看来江南之行,你已做好准备。孤很期待你在漕运事务上的表现。"
"学生定当尽力,不负太子哥哥期望。"
朱由邺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记住,此去江南,凡事多与张明远商议。他毕竟...是未来的国舅,在漕运上也颇有经验。"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既像是关心,又像是提醒。
俞木帆正要回答,却见张明远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俞兄今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张明远皮笑肉不笑地说,眼神锐利,"看来这一路南下,张某要多向俞兄请教了。还望俞兄不吝赐教。"
"张兄过谦了。互相学习才是。"俞木帆不卑不亢地回应。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周围的伴读们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纷纷避开目光。
待他们离去,朱由恩才缓步走来,在俞木帆身边驻足:"表现尚可。"他的评价依旧简洁,但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谢殿下昨日指点。"
朱由恩望向殿外,目光悠远:"江南不比京城。那里的人,说话做事都带着水乡的婉转,但温柔底下往往藏着利刃。"他转头看向俞木帆,语气凝重,"记住,柔能克刚,但过柔则靡。该强硬时,切莫犹豫。"
"学生谨记殿下教诲。"
当夜,俞府书房烛火通明。
俞谦听完儿子的讲述,长叹一声,在书房内踱步:"二殿下这是在为你铺路啊。"他停在窗前,望着院中积雪,"今日太学考核,你压过张明远一头,明日朝中便会传开。这是告诉那些人,俞家后继有人。"他转身,神色复杂,"二殿下此举,既是在帮你,也是在帮他自己。如今朝中局势微妙,他需要更多的助力。"
"父亲,此去江南,我该怎么做?"
俞谦沉吟片刻,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这是为父当年在江南为官时的心得。江南官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郑重地将笔记交给俞木帆,"查清漕运真相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活着回来。"他又取出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这是你外祖的信物。若遇危急,可去金陵镇国公府求助。但你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这层关系。"
俞木帆接过玉佩,只觉重若千钧。那玉佩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镇国公府的徽记,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与此同时,东宫内烛影摇红。
朱由邺正在与张明远对弈,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正酣。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朱由邺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问。
张明远咬牙切齿,手中的白子重重落下:"俞木帆分明是得了二殿下指点!否则以他的见识,怎能想出这等计策!"
"那又如何?"朱由邺轻笑,又落一子,吃掉张明远三颗白子,"棋局才刚开始,何必计较一时得失?"他手指轻敲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记住,你的任务不是与他争强斗胜,而是...盯紧他。江南这盘棋,我们要的是全局的胜利。"
"殿下放心。"张明远会意地点头,"臣知道该怎么做。漕运上的那些事,绝不会让俞木帆查到什么。"
而在清月殿,朱由恩独自站在梅树下。寒月如钩,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手中捏着一片花瓣,任由它在指间化为碎末,暗香残存。
"殿下,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跪在身后,"江南那边已经安排妥当。"
"很好。"朱由恩望着南方的天空,目光深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告诉我们在江南的人,务必保护好俞木帆的安全。"
"是。"
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出一地清辉。三个不同的地方,三个人都在谋划着各自的棋局。京城的雪还在下,而南下的路途,注定不会太平。
嗯考试那段是我乱想的不要纠结[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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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太学较技显锋芒,暗流涌动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