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虫蛇多,会咬到孩子,你把他抱着吧。”
奥菲娜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根削得笔直的木棍,到处挑着。
他们一家前不久才从索莫部落离开,对自家部落发生的大小事一概不知。这一片是抛尸惯用地,也是从索莫回到部落的必经之地,不知道这一个月以来又有多少人被抛尸在这。
棍子戳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奥菲娜看着那黑黑圆圆好像头一样的东西,眼睛一眯,赶紧快走过去,这具尸体还很新鲜,看上去是昨晚才丢到这的。
奥菲娜定睛一看,看到他腕上熟悉的手镯,怪异地望了丈夫一眼。
“怎么了?”费兰多看到被奥菲娜抬起的手臂,表情微怔,立马上前小声说,“这不是族长在首领即位那日,送给首领的吗?我记得有一整套,项链、耳环、头钗、腰链、手镯和脚镯都有,据说是工匠花费了五年打造而成,价值不可估量。”
奥菲娜脸色凝重,她也说不清。
“给我看看,万一是仿品怎么办。”费兰多抓住那只手,摸起镯子上精细的花纹来,神色微变,说,“应该是首领那件没错,但是怎么会在他手上?”
“先把他翻过来吧。”奥菲娜放下那只手,和费兰多一起将人翻过身。
“这……”费兰多看眼妻子,“他好像还没死。”
奥菲娜摸了一下他的颈脉,摇头说:“没死也快了。”
“那还救吗?”
奥菲娜看眼自家孩子,问:“你抱孩子累不累啊,要不孩子给我抱,你抱他?”
“行。”
幸好他们家住的离部落总营偏远,托了个人回家也没有人发现。
“把他放床上吧,”奥菲娜抱着一床被褥过来,“等我把这个铺上的。”
费兰多在旁边等着,等奥菲娜铺好,他也把人小心地放下。
奥菲娜掰开他的嘴,看到他满口污血,又检查了一下他的鼻腔,却发现里面一点血块都没有,真是奇怪,血居然没呛到这。
“你去准备些干净的帕子,再去打一桶水给我,我先把他身上的血和泥擦一擦。”奥菲娜撩起袖子。
“好,”费兰多看了眼坐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小孩,想到一直赶路,这几天都没时间给他好好做顿饭吃,有些亏待他了,边问,“要不先给孩子做饭吧?”
“你先把东西拿过来,然后再给他做饭。”奥菲娜也看了眼孩子,“快去吧。”
费兰多也不耽误时间,很快将奥菲娜安排的事做好,又一刻不停地去给孩子准备午饭。
奥菲娜解开余谨的衣服,幸好虫子没有爬到他身上去,她拿湿布好好帮他擦了擦,又把他的口腔清理干净,拿了费兰多一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披上,把他的旧衣服丢进了脏衣桶里。
把衣服倒进洗衣桶里时,里面的两个药瓶掉在地上,奥菲娜低头看了眼,把盖子打开闻了闻,一个是止痛的,还有一个是临时药,解黄霉剧毒的。
奥菲娜拿着药走到那人身边,按了按他的胸腹,果然柔软,脸颊上也有怪异的筋脉,确实服了黄霉毒。
这种毒,毒性烈得很,融合了九环蛇蛇尾毒、千眼花花粉还有银翼蝶蝶尾上的细粉,这三种毒相互牵制,但一旦三种毒服用过量,则会让服毒之人肝脏骨肉融化,死亡过程漫长又痛苦。
这种毒是怎么出现在部落里,又怎么被他误食的?
奥菲娜想不明白,可能在他们离开部落的这一个月,部落已经发生了不少事了。
那瓶解毒的药只管一时,奥菲娜检查了一遍余谨的状况,将药又喂了一顿,喂他喝完水,奥菲娜才去备药。
她将院里长好的草药割下,心不在焉地问:“你说我该不该救他?”
费兰多正在洗菜:“你善良,当然不想眼睁睁看他死去。”
“可是他中的是黄霉毒。”
“什么?这毒怎么会出现在部落里?”费兰多看向蹲着的奥菲娜,表情古怪。
奥菲娜抓紧药草,严肃道:“我不想再卷进那些人的争斗中,但是我……”
费兰多放下菜,走过去扶住她:“奥菲娜,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就好了,你是医师,如果见死不救,你也会自责,至于那些人……就算我们不救他,那群人也不会放过我们,他们在部落里一直以来不都是想要杀谁就对谁动手吗?”
“你是食人族里对毒药了解最深的医师,只要我们还在部落一日,那些人就迟早会找过来,让你继续为他们制毒。”
费兰多见她还是犹疑不决,也不刻意地劝她做某些事,只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奥菲娜点了点头,自从把那人带回来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特别是刚刚发现他是因为中毒才变成这样,心里更加不安,这种毒据她所知全部落只有西奥多有人脉可以制出,她也曾经在查普曼那边看见过这种毒,下毒之人肯定就是他了。
她好不容易才借首领之手脱离西奥多,九年来不曾与他们有过交往,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要救一个被西奥多残害的人,这要是被查普曼知道了,她全家都要被杀。
奥菲娜挣扎了许久,看到在院子里看书、摆弄模具的孩子,她痛心地闭上眼。
她是医师,她必须救人。
曾经她为西奥多研制了不少毒性剧烈的药,也因此害了不少人,那会儿她从不敢自称自己是医师,毕竟有哪个医师救的人比杀的人还少。
她一直活在罪恶之下,到现在才慢慢好了一点,如果再因为西奥多对他见死不救,她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奥菲娜最终决定救他。
她赶紧研制解药,这毒她还算熟悉,家里的药材也足够丰富,解药花不了多久就可以研制出来,不过她所做的解药也只能缓一时,不能根治,毒素已经深入骨髓,想根治已然是不可能的。
但奥菲娜的解药比奥尔德里奇的解药见效快,药效长,能延长他多活十天半个月,一直服用解药也能再让他多活半年。
奥菲娜把药房的炉子拿到院里,架起火开始熬药。
“这是什么药啊,也太苦了吧。”费兰多出来闻了一下。
“这药就是很苦,”奥菲娜扇着火,捂着口鼻说,“你快把门都关起来,别传到屋子里去了。”
奥菲娜看着火势,扇风力度渐渐小了。
“嚯,这味道,奥菲娜你在煮啥呀?”
奥菲娜看着要开门进来的邻居,立马放下手上的事去迎他,他和他爱人都过来了,奥菲娜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问:“你们怎么来了,是孩子之前的病又复发了吗?”
艾德塔看向妻子,摆了摆手,“小孩的病早就好了,多亏了您呢!”
“是啊,当时他病一好我们就想过来感谢您,谁知道您已经走了,等了好多天没等到,幸好今天你们回来了。”阿莱文把做好的烤羊腿提给他们,“这是我们昨晚就开始调酱做的,味道不错,你们刚回来午饭应该还没好好做吧,那就把这道菜加上吧。”
“……多谢。”奥菲娜擦干净手,把菜先端到临近的小厨房。
艾德塔和阿莱文就在院子里等着,等她出来,俩人面面相觑,问道:“嗯……不请我们进屋里坐坐吗?”
奥菲娜有些心虚,她擦着手,想到屋里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要是让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才回家,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有些乱。”奥菲娜尴尬地笑了笑。
阿莱文有些遗憾:“这样啊……那我们就在院子里吧。本想跟你们聊聊最近部落里发生的事的,这些天啊,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呢。”
“不过这些啊,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没什么关系,都是首领身边的事,我们也管不着。”阿莱文说。
奥菲娜觉得他们要说的事和屋里那个病患应该有不小关系,便问了清楚,阿莱文和艾德塔平时常带孩子去总营玩,口耳相传的话也都听得差不多了,他们对奥菲娜一家不错,当然是把听到的那些全都告诉他们了。
听完后,奥菲娜若有所思,问:“这样啊,那,那位俘虏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说是已经死了。”阿莱文说,“唉,也是命薄,才在首领身边享了多久的福就死了,还是被首领赶出去的,就是心疼他,但又有谁敢接济他呢。”
“首领真这么薄情。”奥菲娜喃喃道。
“这才是首领啊,见过那么多美人,能对人一心一意就怪了,据说第二日,诶,也就是今日,首领身边就立马又有了一位,那脸蛋那身姿,真是叫人分辨不清是男是女。”阿莱文摇摇头。
感情上的事,首领断断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诶,不过我听人说现在这位和之前那位俘虏是长一样的脸呢。”艾德塔插了一句,面露稀奇的神色。
奥菲娜倒抽一口凉气,忙问:“那你们知道现在这位是谁献给首领的吗?”
“咦,这个嘛……”阿莱文眯了眯眼,“好像是西奥多吧。”
奥菲娜心底一震。
果然是他要杀了那个人,十年,查普曼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奥菲娜紧闭双眼,“但愿首领能不被蒙蔽。”
“奥菲娜,饭做好了,药熬好了吗?”费兰多一出来看见邻居来了,又问他们,“你们午饭吃过了吗。”
阿莱文笑笑:“早就吃过了,你们也早点吃吧,下午收拾家要是有需要帮忙的,记得叫我们来。”
“好,谢谢。”奥菲娜淡笑地回应,内心早已忐忑不安。
送走邻居,奥菲娜立马把丈夫拉到一旁,恐惧道:“真的是他们害的,怎么办,我还要救他吗!?”
费兰多看向已经紧闭的大门,安抚她说:“你也听到了,现在部落里都说他已经死了,就算我们救活他,只要不让他回去,就不会有任何意外。查普曼不会找到他更不会找到我们的。”
奥菲娜抓紧他的胳膊,咬牙说:“好,我救了他,他想必也不会存心跑回去要害我。”
费兰多也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奥菲娜,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他每次说这句话,奥菲娜心里都会暖暖的,仿佛十年前替别人制毒、手段阴毒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