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厘米 第12章 除夕

除夕清晨，林晚照在熟悉的鸟鸣声中醒来。

阳光透过浅色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厨房里父母轻轻的交谈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这种久违的温馨让她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手机在枕边震动。她伸手拿过，看见沈知遥发来的消息：

“新年快乐！我妈让你代问阿姨好～”

附带一张沈家准备年夜饭的照片，照片一角，沈知言正低头处理一条鱼，侧脸专注。

林晚照放大照片，注视着他熟练的动作。这个年轻人总是能在最平常的场景中，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沉静气质。

“新年快乐！谢谢阿姨，也代问大家好。”她回复道。

放下手机，她起身拉开窗帘。窗外，邻居家的孩子们已经穿着新衣在院子里玩耍，清脆的笑声在晨风中飘荡。

“晚照，起来吃早饭了！”母亲在门外喊道。

早餐是小米粥和母亲亲手做的小菜，简单却充满回忆的味道。父亲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要准备的菜肴。

“你表姨下午要来，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今晚也会来家里拜年。”母亲状似随意地说。

林晚照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妈，我说了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就见一面，不合适就算了。”母亲劝道，“那孩子挺优秀的，北大毕业，现在在银行工作。”

父亲从报纸后抬起头：“孩子的事让她自己决定，你少操点心。”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饭后，林晚照帮忙准备年夜饭。洗菜、切肉、调馅，这些熟悉的劳作让她心情渐渐平静。手机偶尔响起，大多是同事和客户的拜年消息。她一一回复，却总在不经意间期待另一个名字的出现。

下午三点，表姨果然带着那个“优秀的男孩子”来了。李文彬，二十九岁，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言谈举止无可挑剔。

“久仰林律师大名，”他微笑着说，“在业内听说过您的成就。”

“过奖了。”林晚照礼貌回应。

大人们在客厅聊天，刻意将空间留给他们。李文彬很健谈，从工作聊到旅行，从时事聊到文学。他确实很优秀，条件优越，谈吐得体，是父母眼中理想的女婿人选。

但林晚照却始终无法投入。她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远，想起另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想起他专注的眼神和偶尔流露的笑意。

“林律师似乎有心事？”李文彬敏锐地问。

林晚照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可能有点累了。”

傍晚，表姨和李文彬告辞。母亲送走客人后，忍不住问：“你觉得文彬怎么样？”

“挺好的，但不适合我。”林晚照平静地说。

母亲叹了口气，却没再勉强。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亮起灯火。林晚照一家围坐在餐桌前，丰盛的年夜饭摆满了桌面。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的音乐和笑声充满房间。

“来，为我们一家团圆干杯！”父亲举杯。

林晚照与父母碰杯，感受着亲情的温暖。但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她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孤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借口盛饭，走到厨房查看。

是沈知言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照片：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在黑色天幕上划出绚丽的轨迹。没有文字，没有祝福，只是一个简单的分享。

这一刻，林晚照的心被轻轻触动。她走到窗前，望向夜空。家乡的夜空中也有零星的烟花绽放，远远近近，如同暗夜中的萤火。

她回复了一张自家窗外的夜景：“除夕快乐。”

几乎立刻，他的回复来了：“你也是。”

简洁得近乎吝啬，却让她感到一种奇特的连接。在这个团圆的夜晚，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却注视着同一片夜空。

回到餐桌，母亲好奇地问：“工作上的事？”

“不是，一个朋友。”林晚照轻声回答。

父亲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洞察的智慧，却什么也没说。

年夜饭后，林晚照陪父母看春晚。小品和歌舞热闹非凡，她却总是心不在焉。手机安静地躺在手边，她不再期待新的消息——那个简单的分享，已经足够。

十一点，她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邮件。在整理文件时，她无意中点开了沈知言为她做的案件笔记。

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不仅逻辑严谨，更在细微处展现出他对她工作的理解与支持。她想起他熬夜为她分析证据的样子，想起他在咖啡馆专注阅读论文的神情，想起他说“我只是想要解释”时的坚定。

这些片段在脑海中串联，形成一个她无法继续忽视的事实。

手机响起，是沈知遥的视频通话邀请。林晚照整理了一下头发，接起电话。

“晚照！新年快乐！”屏幕那端，沈知遥笑容灿烂，背景是热闹的沈家客厅。

“新年快乐！”林晚照微笑道。

镜头转动，沈家亲友纷纷向她打招呼。最后，镜头停在了沈知言面前。他穿着红色的毛衣，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林姐姐，新年快乐。”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

“新年快乐。”她注视着他，发现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知遥拿回手机，兴奋地讲述着家里的热闹。林晚照安静地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背景中的沈知言。他坐在沙发上，偶尔与亲戚交谈，大多时候安静地看着电视。

“好了，不打扰你了，代问叔叔阿姨好！”沈知遥终于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林晚照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种熟悉的悸动再次涌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零点将近，窗外的烟花声越来越密集。她走到窗前，看见夜空中绽放的花朵，五彩缤纷，转瞬即逝。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沈知言的电话。

“喂？”她接起电话，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要零点了。”他的声音背景很安静，似乎是在阳台或房间。

“嗯，我听见烟花声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问：“林晚照，你相信命运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在物理学中，我们研究因果关系和概率。”他继续道，声音平静，“但有些相遇，却无法用任何公式解释。”

窗外，邻居家的电视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十、九、八...”

“我想告诉你的是...”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三、二、一！新年快乐！”

欢呼声和烟花爆炸声同时响起，淹没了他的话语。

“什么？我没听清。”林晚照握紧手机。

沈知言轻轻笑了：“没关系，等你回来再说。”

他们又聊了几句家常，然后互道晚安。挂断电话后，林晚照久久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那句被烟花淹没的话语，像一个未解之谜，悬在她的心中。

她打开手机，点开与沈知言的对话界面。在祝福纷飞的除夕夜，他们的对话停留在简单的“新年快乐”。

但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祝福都更让她心动。

夜深了，烟花声渐渐稀疏。林晚照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个不平凡的除夕夜。

李文彬的得体，父母的关系，沈知遥的热情，以及沈知言那句未说完的话...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让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心。

那个她一直试图否认、逃避的事实，此刻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在意沈知言，比想象中更在意。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恐惧，却也让她感到释然。

窗外，新年的第一场雪悄然飘落。洁白的雪花在黑暗中飞舞，静静地覆盖着大地，如同命运轻柔的触摸。

林晚照闭上眼睛，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无论前方是怎样的未知，她都愿意面对。

因为在那句未说完的话语中，她听到了命运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