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248章 母亲

深渊蓄谋已久的进攻彻底突破了西境的防线，人类灵临师两天两夜的抵抗，只能支撑水之国百姓撤退，老皇帝被逼退位，尤利西斯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过重任，组织幸存的人向大陆中心迁移。

远远看去，灰气铺满了水之国皇宫的白色高塔，它们如跗骨之蛆一般，一点点蚕食掉整个明媚的天空。

“别看了。”

一只手搭在虞幽幽的肩头，轻轻捏了捏，少年微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终于唤回了虞幽幽的注意力。

少女嘴唇一抿，升起的警惕又卸了下来，看见一座边塞之城彻底被深渊占领，那痛苦的惨叫至今还恍惚游荡在她脑海，腥红的血似乎就这样黏在了视网膜上，虞幽幽闭上眼，强行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里抽出来。

幸好来历练的维尔德学生在海龙事件之后便回学院了，不然这一次不一定能保下他们……

“走吧。”虞幽幽收起思绪，压低声音对阿爻说，“五百米，十一点钟方向。”

少年点点头，身形消失，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在虞幽幽身边，血腥气铺面而来，阿爻收起武器向她点点头：“解决了。”

幸存的人类和灵临师不过几百，尤利西斯动用皇室秘宝，将这一行人的气息隔绝，在深渊生物游荡的森林中，朝斯达尔国进发。

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大陆各个哨岗，慕容晨晨第一时间接到了飞月阁阁主的消息——放弃西境，回撤至中心——这也是她和尤利西斯能商讨出的最佳决定。

“呜哇！！”

尖利的叫声乍然响起，老妇人连忙用手捂住怀中小孩的嘴，低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

小孩双颊被捂得通红，窒息感让他哭得更厉害，从指缝里漏出的响声吸引了不少深渊生物，外圈灵临师纷纷戒备，感知范围内敌人的气息骤然增加。

老妇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我……”

阿爻在第一时间便拿着武器消失了，离得最近的虞幽幽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在储物器里翻出草莓味的棒棒糖，抹了抹手上的血渍，哄诱着将糖塞进小孩的嘴里。

哭声止住了，小孩砸吧砸吧嘴，向眼前的大姐姐笑了笑。

这一行人脸上都是哭红的眼，灭国的低气压笼罩了所有人，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才能笑出来。

“谢谢，谢谢。”老妇人弯腰道谢，虞幽幽将袋中一半的糖都分给小孩，然后和回头的慕容晨晨对上视线，面对她询问的眼神，虞幽幽摇了摇头，示意麻烦已经被解决了。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夜晚漫上，摇曳的树林像是什么在暗处潜伏的鬼影。

“继续前进吧。”慕容晨晨回头，掩住疲惫之色，压低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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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下沉，一身盔甲的少年坐在精神之海上，一枚巨大的神之印静静悬浮在空中，完成战神考核第一关后，虚无的印记化为一座通天石碑，现在那座石碑顶端，一颗星芒亮起。

结束今天的冥想后，阿爻走上前，伸手轻抚石碑，其上刻着的铭文就像是有生命般流动，再随着少年的触碰而亮起金光。

“战神考核第二关开启——斩断前程。”

前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阿爻感到疑惑，前程，难道是来处吗，来处……

看来还有没算清的账。

少年低下头，眼底的金光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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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紧绷的十天过去，众人终于到了斯达尔国境内，和哨岗的接应人对上了暗号，慕容晨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一路上折损人数只在十人以内，已经算是一次艰难但成功的长途迁徙了。

“这里交给我吧。”尤利西斯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看向在场的所有灵临师，身体微弯，向众人缓缓鞠躬。

“一路上辛苦你们了。”

“那你保重。”慕容晨晨对他点点头，然后扬声道，“西境所属，跟我去报道！”

“是！”

“是！”

女人声音洪亮，军令一下，众将士纷纷提起精神，尽管他们身体已经快透支了，但刻在军人体内的本能还在支撑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虞幽幽同样亮着眼睛，这一路上来自于深渊、来自于灵兽的无数次生死危机让她的境界终于突破九十级，也是在众人的帮助下，顺利获得第九技能。

她也是这么多天来，唯一一个既是战士，又充当医疗的存在。

阿爻在众人即将抵达的时候脱离队伍，他说：“幽幽，我有自己要独自去面对的事。”

少女低头，握紧他交给自己的储物器，再抬头时，眼神已变得无比平静。

真巧，我也有。

她大步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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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步伐极快地绵延，深渊只要撕开了链接这个世界的窗口，大军便如蝗虫过境一般展开了它吞噬的可憎面目。

一只大手拂过半人高的杂草，上面漂浮的灰气被来人吸收，眼前的景象缓缓显现，因为这里和莫恩国边境靠得近，森林几乎被深渊入侵了一半。

阿爻深吸一口气，那一抹灰气落入他体内，然后如泥牛入海一般消散不见，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他朝前走了两步，周围的灰气夹杂着蒙蒙的雾，随着少年前进，那些雾更加浓郁了，看似和他进入森林的每一个清晨一样，但今日明显不同。

阿爻低头，“吧唧”一声，踩死一只想从他脚底溜走的粉色小虫。

悉悉嗦嗦的爬动声自雾气中响起，就像是少年的举动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无数粉色小虫从雾气中走出，远远地，一段悠扬的笛声传入脑海。

熟悉的笛声，熟悉的气味，几年过去从未变过，只是几年前尚有伙伴同他一起面对，而今只有孤身一人。

雾气中，身段婀娜的女人走出，她连装束都没怎么变过，只是没有再用斗篷了，粉发如瀑，从女人身前柔顺地滑下来，影影绰绰的身影像一条发光的粉色毒蛇。

“三秋。”

阿爻眼神平静，没再去看那个身影，短笛的魔音也被他屏蔽在精神之海外。

即便他现在只有九十级，但精神力的强度能和九十五级强者拼一拼。

白色短笛本应是操控蛇的武器，现在却同流合污，与蛇共舞。被识破了身份，三秋轻快地从树上跳下来，手中骨笛翻转，一双粉色眸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人。

“我知道你会回来，阿爻。”她勾起笑容，“你想逃离，但只有这里……”

她轻手抚摸身侧的断壁残垣，那是属于千眼的灰烬，上次和瘟疫的一战，让这里再也留不下什么东西了。

三秋露出留恋的眼神。

“这里才算是……回归母亲的摇篮。”

阿爻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交叠双手抱紧自己，眼底的粉色越发浓郁，骨笛漂浮在身侧，过一会儿，三秋朝少年缓缓张开手，神情温柔。

“来，到妈妈这里来。”

千眼里的三秋女士，是孩子们严厉又温柔的母亲。

外圈的粉色小虫发疯似的嗡鸣起来，阿爻眼神空洞，一步一步，像老旧生锈的机械一般朝三秋走去。

那些粉色的、虚假又温柔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占据阿爻的脑海，它们像虫子在低语，一声声说——回归母亲的怀抱吧。

三秋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少年，眼睛兴奋地弯起，原本她眼里的几百个孩子没什么不同，但自从02和03一把火烧了千眼，03就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了。

她看着阿爻精壮的身体，明亮的眼睛，不低的修为……这个孩子很优秀，但，已经让他在外面玩得够久了。

是时候回家了。

“对，就是这样。”三秋循循善诱。

走得近了，阿爻刘海下的眸子颤了颤，似乎彻底失去亮光，他伸出手。

“嗡——”

哪来的嗡鸣声？

三秋绝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仅一秒，骨笛和灭狰相撞发出强烈的嗡鸣，精神控制失效，三秋被反噬得七窍出血。

“我不会回去的。”

原以为被控制住的少年此刻抬起头，层层迷雾中，他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兽瞳中同样留下一滴血泪，少年持刀横在身前，黑发飞舞，气质如一把尖刀，割开粉色的迷障。

寂灭之域瞬发，周围嬉笑的虫子瞬间化为乌有，刀柄在手中转了一圈，十字形的白光悍然朝三秋斩去。

“咳……”三秋后退一段距离，骨笛抵上嘴唇，激昂的笛声乍然响起，白光穿过她倒飞的身体，她的身影在笛声中变得虚幻，刀光穿过后，又重新变为凝实。

刀光扫过，挡路的树木尽数化为灰烬。

“你可真是……好孩子。”

三秋擦了擦嘴角的血，脚尖在树上一点，曲调变化，临阵之曲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白骨破土而出，组成骷髅大军，朝着既定的目标飞速袭来！

但它们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阵中心的少年，因为每一具白骨的脚下，都有几只飞扬的鬼手抓住骷髅的脚。

寂灭之域下，这方天地所有的鬼魂都被调动，并得到加持，阿爻身后，狰兽虚影从虚空中踏步而出，然后猛然向树上的身影飞掠而去。

“我是来杀你的。”阿爻看着三秋，眼神已然是在看一个死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