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楚正:“雨生姐姐在这里还住的习惯吗？”

雨生答:“还好。”

她提不起精神，因此，回答也是有气无力的。

楚正突然低下了头。

雨生正纳闷，想把他头扶起来时，忽然听见细微的哭声。

小家伙哭了。

雨生有些慌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显得柔和，蹲下身，温声道:“殿下，怎么哭了呢？”

楚正一边哭一边抽泣，慢慢的抬起头，满脸泪珠子。

他问:“雨生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雨生诧异道:“四殿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我从来没有不喜欢过殿下。相反，殿下玉雪可爱，我很是喜欢。”

楚正:“可是你不想留下。”

雨生:“殿下误会了，我不想留下是因为我自己不想留下，和殿下无关。”

楚正的哭声稍小了些，他弱弱的看着雨生，小声问:“雨生姐姐现在讨厌我吗？”

雨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逗笑了，道:“我为什么要讨厌殿下啊？”

楚正:“因为我皇兄才强行把你留下。”

雨生淡然微笑，那笑衬的她很温柔。

雨生：“是有一点怨气啦，但卖身契没拿到我也只能在京城。在哪里住不是住，在皇宫里住也是一样的。”

雨生刮了一下楚正的鼻子，“你不许想那么多，哪有什么讨不讨厌。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如果因为这件小事讨厌你，说明这个人本身也没多喜欢你。”

雨生一席青衣，此刻正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全神贯注的听楚正讲话，很像邻居家的大姐姐。

雨生长发披散，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衬的她很温柔，很温柔……

楚正突然很想抱着她一下，雨生黑溜溜的眼睛转动，好像察觉了什么。在楚正抱住她之前抱住了楚正。

楚正将头埋在雨生肩窝里，深吸一口气，闷声道：“我在民间的那户人家，隔壁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他有一个姐姐在大户人家当差。每次回家时，都会给他带很多好吃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闷，像是下一秒就会委屈的哭出来。“我也很想吃，但是家里没有。糖果的香味太甜了，我没忍住，站在人家门口看了很久，看着他们吃。后面皇兄教我才知道，我这样的行为，是惹人讨厌的。也知道了，他们家人当初看我的眼神里的东西，是厌烦。”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回家。都会被他们打一顿，他们嫌我丢人。只是后来到了皇宫，我也不能吃……”

雨生接道:“所以你偷偷溜去御膳房，是因为想吃那些好吃的。”

楚正:“是 ，我去了很多次，只有七七会理我。”

雨生:“你在他们家时，他们总是打你吗？”

楚正:“不常打。”

雨生:“会让你做许多活儿吗？”

有那么一会儿没有了声音，雨生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楚正的声音很闷:“会，从早到晚。”

他年纪小，做不了太重的活。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会让楚正闲着，割猪草，喂鸡，喂鸭，晒衣服之类的事情，他都会被要求去做。他不够高，有一个专门给他干活的凳子。例如晒衣服时，将那个凳子放在脚下，他就可以晒衣服。

因为那户人家知道，楚正不是他们的孩子。楚正被人带出宫，带他出来的人被人追杀，命不久矣，将身上的珠宝以及楚正托孤之后就一命呜呼。

他临死前的遗言，是照顾好楚正。可那户人家收了许多金银珠宝，也没有善待楚正。反而是让他营养不良。

楚正到了皇宫之后，即使恢复皇子的身份。也还有许多人看不起他，回宫那一天楚正穿的破烂，像一个小叫花子，随便一个奴才都比他穿的好。

他看见各种山珍海味，胡吃海塞。边吃边听见，那些宫女太监嘲笑的声音。

他不能反驳，因为先皇也在笑，笑的肚子疼。

昭月宫中的人，都是先皇生前安排的。他们觉得新皇登基，应该也不会喜欢这个半道捡回来的皇子。

每多一位皇子，皇位就多一分威胁。

所以他们对自己的主子不上心，主子去哪里都不知道。大约他们也不会想到，将他们派去辛者库的，正是这位新皇。也正因为他们的不上心。

雨生正一下一下拍抚楚正的背，却听见楚正说了一声:“对不起。”

雨生没明白这句话。

楚正说:“对不起，是我让你留在了这里。”

他哭了太久，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鼻间很红，他吸溜了一下鼻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他说:“但是求求你，陪我几天吧。皇兄虽然很好，但他是天子，没有时间经常来看我。

“我其实，很寂寞。”

他承诺:“等卖身契做好了，我就放你走。”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雨生说:“不用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怪过你。”

天色昏暗。

楚正慢慢的在雨生怀里睡着了，雨生将他抱回他的寝房。

躺回床上后，今夜，她罕见的失眠了。

谁能想到，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皇子，也有这么多的不奈何呢。

***

清晨，雨生琢磨着给楚正做什么早膳，最终还是做一份羊皮奶，加些葡萄，桃子之类的，很嫩，很鲜，也很有营养。不是辛辣刺激类的食物，楚正可以吃，因为她就是大夫。在边疆，她的医术是被认可的。

雨生端了一大碗羊皮奶前往楚正房中，她虽然在楚正宫中，但却是个闲散人。楚正看见她端了一碗吃食来，还很诧异。

雨生摸了摸他圆滚的脑袋，“快吃吧，羊皮奶，很好吃的。”

楚正问她吃了没，雨生说吃了。他才放心，用勺子挖了一勺放入口中。很快，他就被爽滑的口感占据了味蕾。

“好吃!”楚正眯眼享受道，又挖了几大勺。

“慢点吃，别噎着。”

楚正把埋在碗里的头抬起来想，问:“雨生姐姐，这是你做的吗？”

雨生:“是呀，我还会做青梅酒，桂花糕，糖炒栗子……”很快雨生就没说了，这些楚正都不能吃，说了反而徒增他的烦恼。

楚正的眼睛睁圆，一脸崇拜道:“雨生姐姐，你的厨艺怎么这么好，会做这么多东西。”

雨生：“我以前就是你皇兄的……”话说到一半 雨生止住了话头。

楚正非常想听，一脸好奇道:“是我皇兄的什么？”

“……”雨生:“没什么。”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楚正的注意力很快被羊皮奶吸引住了，一大碗羊皮奶被他吃的精光。他恋恋不舍的将勺子放下，问:“雨生姐姐，我中午还想吃这个可以吗？”怕雨生拒绝，他连忙说:“我可以让皇兄付薪水。”

雨生本来就想好好养一下楚正的身子，有人付薪水自然更好。于是她道:“可以，但是我们中午不吃这个，吃点别的，羊皮奶明天再吃吧。”

楚正双手欢呼:“好耶!”

“……”她果然逃不了给姓楚的人做饭的命运。

雨生想把碗收拾一下，楚正一把拉住她的手。“姐姐别收拾了，皇兄今天派人来了，她们会收拾的，我们出去玩吧。”

雨生没来得及说话，楚正拉着她的手一用力，两人出了殿门。

楚正带着雨生在皇宫七拐八拐，最后拐到了……御膳房。

早膳时间，皇上正在上朝，御膳房依旧人来人往。

楚正带着雨生在窗户边的墙角蹲下，用手抵在唇边“嘘”。

他这是在干什么，经昨天一事，应该不会有没眼力见的塞东西给楚正了。

楚正在跳了一下，看到一个陌生的宫女。他又拉着雨生转到后门，悄悄的扒开一道门缝。

门的后面，是七七在给胡萝卜去皮。她身边还有一大堆胡萝卜，没有一个时辰这皮去不完。除了胡萝卜，还有菜心，青菜之类的菜一大堆一大堆放在她旁边。

她们是在准备中午的菜，七七所处的位置是烟囱旁边，整个厨房最热的地方。她要是不是往灶里舔一些柴火，明明是清晨，她的额角出了一出细密的汗。

很显然，她由厨房最中心的位置被派到最苦，最累的位置。楚渊或许没有对她做什么，但处于权利漩涡的中心，向来是捧高踩低的。

因为给了楚正一块糖，她失去了本该有的差事。

楚正由开始的雀跃到现在的闷闷不乐。

雨生把他拉走了，楚正牵着雨生的手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郁郁寡欢。

雨生突然停住脚步，对他说:“你想把她接出来？”

楚正点点头，表示肯定。

雨生:“为什么不去求你皇兄。”

楚正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敢。”

雨生:“为什么？”

楚正没说话。

雨生:“你皇兄很凶?”

楚正:“不是。”

雨生:“那是为什么？”

楚正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很纠结的样子，艰难的说:“我觉得皇兄他……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事。”

雨生道:“错了，他在乎你。”

楚正疑惑的看着她。

雨生耐心的说:“你当初是怎么把我要过来的？”

楚正诚实道:“靠哭。”

雨生有一瞬表情僵硬，“有一半吧。哭这一招，只对关心你的人有用。”

楚正不太相信，“真的？”

雨生:“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试试。说不定你们皇兄就是怕你哭呢？”

楚正还是有点犹豫。

雨生:“胆这么小，当初是怎么把我留下的？”

楚正:“我……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要死了，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是你救了我……”

雨生微笑道:“我知道，没事的。当初是怎么把我留下的，现在就怎么把七七留下吧。”

雨生的微笑像是给了楚正一种无形的力量，他给自己打气道:“好，我去试试。”

他不想有人因为对他施舍的好心而受罚。

楚正找她皇兄去了。

他们停留的位置正好是一片莲池，雨生折了一枝莲花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