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1章 第一章

天边浮着几朵乌云，四周绵绵密密的下着小雨，光线昏暗，今天是个阴雨天。

“雨生啊，你去送一下饭菜，在揽云亭那边。”

“哎，好。”顾雨生从门槛上起身。她是青来书院的一个小厨子，平时为师傅打打下手，做些下人的饭菜。

青来书院多王公贵族，王孙公子们多半有小厮过来取饭。今日已过午时，揽云院还未有人来，伙房的人便要主动送过去。

屋外阴雨绵绵，雨生进屋拿了把伞，把食盒护住，冲进雨幕。

揽云院装饰的十分典雅，屋后有翠竹，院子里有一座凉亭和一片湖，屋内地板皆由竹板铺制而成且揽云院是青来书院中最大的院子，因为里面住着的是某位皇子。

这是伙房里流传已久的传言，是否属实无从知晓，师傅是伙房的主厨，收了三个徒弟，常常告诫她们，不可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人嘛，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有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想多了反而害了自己。”

两位师姐对此辩驳，既然不确定的事情不赌一把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呢？

师傅常常赏给她们一个白眼。

揽云院的风景很漂亮，雨生收了伞，没敢乱看。很奇怪，院里的侍从不见了踪影。雨生在空旷的地方走了几步。

在一处楼阁上，雨生看见了四个人坐在木桌旁，他们的侍从侍奉在左右。一位锦衣公子对她笑道：“小姑娘，在这儿。”

雨生低下眉，恭敬的把饭菜送上去。“奴婢奉命给揽云院公子送膳。”

一位手执折扇的青衫公子开口：“放那吧。”

锦衣公子叹了口气。“唉，我也有些饿了。”他旁边月白色衣衫的公子戳了他一下。“萧锦，想吃就直说。”

楚萧锦眼前一亮。“风之，果然还是你懂我！”

慕风之扶额。“司马昭之心。”

楚萧锦面带笑容看向青衣公子。“此时烟雨蒙蒙，风景独致，不如一起用膳如何？”

右侧的蓝衣公子问。“风之，你不会是把例银输光了，想在揽云院蹭吃蹭喝吧。”

楚萧锦晒笑一声。“怎么会，当然不是，纳兰是不相信我吗？”

纳兰绝闻言：“当然不会。”

楚萧锦望向青衫公子：“公子同意吗？”

青衫公子玩弄手中的白玉簪，闻言。“随意。”

楚萧锦脸上有了笑容，看向面前的雨生。“那就麻烦这位姑娘回去叮嘱膳房，本人是留枫院那位公子，不食葱，不食姜，不食蒜，我派几个小厮和你一起，你把膳食交给他们即可。”

雨生颔首。“奴婢瑾记。”

楚萧锦朝她灿烂一笑。“快去吧。”

雨生行礼，几位小厮随她一同离开。

待雨生走后。纳兰绝开口：“萧锦这是又在逗弄小姑娘了？”

慕风之在一旁道：“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性。”

楚萧锦浑不在意。“公子都要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了，我不得加把劲。”

雨生随三个随从回来时，把师傅吓的够呛，以为犯了什么大事，雨生和师傅解释了一番。

师傅听了后皱眉，可膳房已经没有这些公子的膳食了，他们的膳食已被送至各院。

留枫院的锦衣公子，溯寒院的白衣公子，清雅院的蓝衣公子。四院距离相差甚远，现在去取来回要花费些许时间。这四院公子非富即贵，如果三位公子饿着了，他们可担当不起。

往常也好说，膳房有备份，膳食会多做一些，以防万一。可这位留枫院的锦衣公子特殊些，他的胃口属实挑剔，葱姜蒜这类菜种寻常之物他一概不吃，这让师傅犯了难，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师傅左思右想，决定去坦白，左右他先说明白，这罪责会轻一些。师傅遣人用最快的速度去留枫院取饭食，自己准备去和外面几位侍从说清楚。

雨生得知躲不过，洗净了手，用剩下的白米饭沾了些酱料和青菜嫩叶做了几个饭团，交给师傅。

“不论如何，尽量让那位锦衣公子先垫一下肚子吧？”

师傅点了点头，将饭团放进食盒。与几位侍从一起去揽云院请罪，雨生也跟了过去。

师傅年近不惑，体格肥胖，有一手好厨艺在书院站稳了脚根。雨生在膳房两年，大多见师傅幽默风趣的样子。此时师傅神情焦急大祸临头的样子竟有些狼狈。这是雨生从未见到过的。

到了揽云院楼阁，师傅向几位公子行礼继而跪倒在地。“奴婢特来请罪，膳房将各位公子的膳食送至各院，取回尚需些时间，两位公子俱已补齐，只是这位锦衣公子的还需些时间，耽误公子用膳，望公子恕罪。

楚萧锦虚扶了师傅一把。“本就是我要在此处用膳，哪里有什么罪责一说呢，不过再等一会儿罢了，本公子等得。”

师傅被扶起身，立刻行礼。“多谢公子。”

楚萧锦挥手。“不必，不必。”余光瞥到拿着膳盒小侍女一眼，觉得奇怪。说：“不是说没饭幺，这又是什么？”随即打开膳盒，一股米饭香和酱料的咸味飘了出来。让几个饥肠辘辘的人食欲大增。

楚萧锦好奇的问雨生。“这是何物？”

雨生：“家乡米饭的一种常见吃法，可以叫它‘饭团’。”

楚萧锦已经吃了一个，只觉得口齿留香。“还挺好吃的。”

慕风之闻言。“当真好吃么，我看这白白胖胖的饭团还挺有食欲的。”

楚萧锦：“你试试。”

慕风之尝了一个。“软软糯糯，还有些许香甜，好吃。”

纳兰绝也试了一下。“确实不错。”

饭团被吃了三个，剩下几个被推到青衫公子面前。

这四人中，好像是以那位青衫公子为首。因着好奇，雨生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公子。雨生心里却猛的一震，这位公子……她见过！

春和元年，苍州大雪。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持续了数月，不仅冻死了地里的庄稼，也冻死了许多百姓。无数灾民北上，整个苍州城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这时当朝太子奉旨开仓放粮，广济百姓。

雨生本是和家人一起逃亡，从乡下逃到苍州，在逃亡途中花光了所有积蓄，到苍州时已经饿了十几天。也正是因为太子发放救济粮，雨生远远的看到了与身着鲜红官袍官员在一起的太子。漫天大雪中，他一席青衣，一根白玉簪插在乌黑的发缝中，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恍然神人。

雨生成功领到了粮食，可那个冬天太冷了也太漫长，他们不够的不仅是食物，还有衣物和住处。雨生的爹娘没有熬过那个冬天。那天雪很久大，落了满身，雨生的爹娘或许预感到了什么，也或许是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他们对雨生说：“活下去吧，不管怎么样，好好的活下去，希望你可以像向阳花那样，自由，洒脱的活下去，我们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你要继续北上，要不断寻找生的希望，毕竟人这一辈子，存在就已经是一个奇迹，只要一日在这世上就有无限的可能。”

那天的雪剌骨的冷，雨生埋葬了爹娘。一天后带上所有领来的干粮和人流一起北上。到了京城她和街上的小混混一起成为了乞丐。混混们见她身体瘦弱，总是欺负她。直到那天遇见了师傅，他身材微胖，脸圆圆的，手里提了一筐菜，笑起来一脸慈祥，或许是看见了她被欺负，他走过来对她说：“跟我走吧，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雨生从此有了个吃得饱，穿得暖的活。

往事不可追，雨生认出了那位太子殿下，但很快就垂下了眼，看着光滑的地板。

殊不知，那位太子殿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雨生这边望了一眼，轻飘飘的，若有若无，继而又随意的将视线放到了不远的湖泊上，手中折扇轻摇。

楚萧锦咂了咂嘴。“饭团是哪个厨子做的？真想把他挖到本公子院子里。”

师傅回答：“是奴婢的徒弟做的。”

楚萧锦走到雨生面前。“是这位小姑娘吗？”

师傅点头。“是。”

楚萧锦带着笑意问雨生，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小姑娘，你愿意来我院子里当厨子吗？”

雨生行礼。“愿意。”

书院的膳食是由膳房统一配送的，只有少数达官显贵有小厨房。

一番折腾，雨生和师傅回到了膳房。今天晚上她便要去留枫院。师傅交代了她许多事、规矩，和人情世故。在达官显贵人家身边不比膳房，活的要比别人精明许多。若不聪明些，命可能就没了。

傍晚，雨生提了一盏灯进留枫院。留枫院很冷清房间居多，可人数稀少，只有两个小厮。

忽然一声响，树上跳下来一个人。雨生身子一颤。

面前的人开始说话了。“别怕，是我。”

是白天的那位锦衣公子。雨生准备行礼。

楚萧锦拦住她。“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往后唤我楚公子即可。你做的饭团我很喜欢，会做糕点吧？”

雨生：“会。”

“饭食呢？”

“会。”

楚萧锦笑了，很开心的样子。“那就好，留枫院中平日无事，你好好做糕点就行。”

“平日可能会常见到今日那四位公子，青衫公子姓苏，白衣公子姓慕，蓝衣公子姓纳兰，皆唤公子即可。除了青衫公子，其余不必多礼，说话时也不必自称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

“顾雨生。”

“雨生，院里还有两位。兰宾和催言以后就是你同僚了。”

雨生：“是。”

楚萧锦唤了一声兰宾。

一位身材瘦高的青年出现在眼前。

“公子。”

楚萧锦：“带雨生找一间住处。”

“是。”

兰宾在前面引路。路过一排房间，都是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兰宾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雨生。”

兰宾：“在此处不必紧张，留枫院只有三个人居住，楚公子是武将出身，行为处事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用担心什么勾心斗角，做好本职工作即可，例银由我发放，每月二两银子。”

雨生：“是。”

兰宾找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面桌椅灯盏俱全。

“以后你就住这吧。”

“是。”

兰宾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我说话不用这样，我不是你的上级，我们是同僚，日后还可能是朋友，甚至你对公子说话也不必如此，公子是他们当中最随性的一个。”

雨生：“知道了。”

兰宾：“罢了，你以后就知道了，早些休息。”

雨生：“好。”

兰宾把门掩了，挑灯离去。

雨生四处看了看，被褥物什一应俱全，被子有一种被晒过的味道，应当是提前准备好了。雨生甚至发现了一本书。虽说这是书院，书随处可见。但是一本书对普通人来说还是罕见的东西。房间被打扫整理过了，这不可能是无意间落在这的，所以是兰宾放在这的吗？

雨生无从得知，但是她对书本有些好奇。尽管一字也看不懂，她仍觉得书本是非常神圣的东西。

她把书收了起来，躺在棉被里。次日清晨，雨生起了一大早，熬了糯米粥，给楚萧锦送过去。

楚萧锦喝完后便出门了。雨生见到了第二位同僚催言。催言身材比较魁梧，二十上下，长相英俊，看起来会武功。两人打了招呼。雨生对留枫院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一个管家，一个侍卫，一个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