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斗熠熠,薄屹寒李渊和周浩五一席地对饮,对于李渊他们来说,都没有想到议和这事情居然进行的这么顺利。
五一喝的脸红扑扑的,醉醺醺的往周浩身上靠,“我终于能回长安见我娘子啦~我那刚成亲不久就被迫与我分离的娘子~”
周浩一边笑一边嫌弃的的去推他。
李渊也长叹一口,眸中满是喜色,“终于要回长安了,终于要回长安了。”
唯独薄屹寒闷声喝了口酒,看着五一思念妻子的醉态,心思悠远绵长。
……
上一世的长安足够恢弘,也足以让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少年将军受到震撼。
到处高楼瓦舍、错落交叠;坊间多售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入夜以后长街通明、觥筹交错;若是到了勾栏场所,那更是夜夜笙歌,灯轮高耸。
和边关的黄沙、浊酒、烈马完全不同。薄屹寒一开始完全应付不来这里,他不明白那些官话,也不明白那些繁琐的礼仪。
第一次入长安,是为了封王受赏,没待两个月就走了,李渊也在他身边。
而崇州之战后,他再次来到长安,是一个人面对这个权力的漩涡。
长安根本不是那些人口中的不夜城,而是地狱。
一旦踏入,万劫不复。
他长居长安,一开始百般不适,要从几口吃完饭变成细嚼慢咽,要从口无遮拦变得文邹邹,要从坐躺随意变得端庄有礼。
甚至有几次,他都想上折让皇帝免了他将军的职务,夺了他战王的封号,让他回到家乡去。可是那时的他和现在一样,手里有五万北安军兵权。
二十岁的少年将军,镇守边关,赫赫威名,被各方势力忌惮的同时,也是争相抢夺的一块肥肉。
他不得不去周旋,学着如何生存下去。
……
“李将军,”五一眯着眼睛,打了个酒嗝,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你上次说,等咱们回长安了,就把李大人许给咱们王爷,还作数吗?”
李渊最宝贝自己的独生女,斜着双眼瞪他,“你管老子。”
“末将就是问问,”他又把视线挪到低头喝酒的薄屹寒身上,嘿嘿一笑,“咱们王爷这么俊,和李大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薄屹寒回过神,踢了他一脚,“喝你的酒去!”
说着他站起来,拎着酒壶,没佩盔甲,就穿着个红黑里衣,看着有些混。身后李渊问他干什么去,薄屹寒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喝醉了,回营帐躺会儿!”
他的酒量是在长安那几年练出来的,这会儿二十岁的他还不是很能喝烈酒,所以刚才猛灌了几口还真有些头晕。
躺到木板搭的铺了层兽皮的硬床上,薄屹寒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朦胧间,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参加长安大宴——琼林宴。
也想起来那个人。
琼林宴是长安为京中官员、科举考生举办的大宴,一般都是朝廷主办,
那时候他沉默寡言,只顾着低头闷声喝着酒,别人的推杯换盏仿佛和他没有关系。后来大部分人都站起来了,他明白是到了敬酒的时候,太子拉着他要向所有人介绍这个被自己新拉拢的异姓王。
那时候有个人对薄屹寒格外的热情,是永王世子薄谦。
这人一直对会打仗的人有种奇怪的崇拜,拉着自己的夫人凑上前去敬酒。
“永王府世子携新妇,拜见小皇叔!”他这礼行的不标准,脸上酒窝很深,笑意融融的。
倒是他身边的人行了个标准的礼,端声道:“妾身赵氏,拜见小皇叔。”
薄屹寒端着酒,目光看向二人,瞥见后者,罕见的怔了一瞬,立马板着脸说:“起来吧。”
“多谢小皇叔。”
行完了礼,薄谦就开始拉着薄屹寒问战场上的事,对什么都好奇,把自己的妻子晾在一边。
没聊多久,有人拉着薄谦去认识新状元,他便急匆匆的让妻子在这里等他。
薄屹寒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在和内阁的人说话,他心不在焉,下意识看向方才自己站的位置。
那人还在原地等,穿了一身藕色绣栀子花的宽袖长裙,款款而立,发髻大方,却簪着几样明晃晃的金簪,特别是两支凤鸟长流苏步摇垂在两鬓边,把本就惊艳的五官衬的更加贵气美艳。
两条细长的弯眉和一双美目照应着,睫毛很长,瞳仁看久了甚至黑的有些发绿,巴掌脸上被五官占去大半,得体地挂着微笑。
薄屹寒脸唰地就红了。
很快有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弟迎上来要敬他酒,还闹哄哄的要与他行酒令。
他拗不过,很快被人蒙了眼睛,有人指挥着他去摸盆中物品,说错了就要罚酒。
第一个物件,摸上去冰凉光滑,整体形状很好辨认。
薄屹寒说:“酒壶。”
第二个物件,盆里有水,水中之物光滑不可触,是个活物。
薄屹寒说:“鱼。”
到了第三个物件,众人嬉笑声越来越大,他伸了手,大家都等着看好戏。
还未触到,就听见一道清雅温柔的声音:“这璎珞带子真好看,拿着软又不生热,立卧都用得,就是长了些。”
薄屹寒手指顿住,没去触碰,缓了片刻,轻声道。
“蛇。”
周遭安静下去,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脸上表情青红一片很是复杂。
不等人说正确答案,薄屹寒便自行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遮目黑布。
果然距离自己咫尺间,有一条红黑相间的大蛇正盘着身体,冲着他吐蛇信子。
他看向刚刚说话的方向,顿了顿,又收回视线,笑道:“你们输了,喝酒吧。”
“哎呀,真没意思。”
“早说叫你别找这么大的蛇,有声音的。”
“你说吓吓的,小蛇哪唬得住人。”
“唉!这么多酒回家我爹又要骂我了!”
后来宴席上大多数人都喝醉了,还安排了休息的房间,薄谦喝的神智不清,薄屹寒借着说送送他,向姑娘家道了声谢。
“算不得大事。长安的官宦子弟就是这样,没个正形。小皇叔往后在长安要多加小心。”她说。
薄谦哼哼唧唧的去抱她。
“阿满,阿满,让本世子抱抱,本世子走不动了。”
薄屹寒脚步顿住,几个下人拥了上去,把人拥簇着离开了。
阿满。
她叫,阿满。
名字很好听。
薄屹寒伸出手,好像想去够什么东西,手指轻颤,须臾片刻,他才发觉自己什么都够不到了。
侧过身,什么东西从鼻梁上滑落,薄屹寒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她也已经嫁给了薄谦。
算了,嫁没嫁,也都不是那个人了。
……
从边关北上这一路上经过城池无数,百姓现状尽收眼底。
江南一带一向富庶,如今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见了军队,更有不要命的上前要吃的,都被官兵呵斥威胁。
薄屹寒远远看着,却不敢上前解围。
救了这一个,还有十个,救了十个,还有上万忍受饥饿的难民。
昔日崇州之战结束,他知天下黎民日子不好过,可如今大战未起,还是生灵涂炭,饥荒遍野。
婴孩啼哭骤然响起,女子声泪俱下,“官爷!救救我的孩子!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官爷!”
薄屹寒骑着马到队伍一侧停下来。
那官兵看着啼哭不止的婴儿也于心不忍,却深知耽误了军队的行程是要挨罚的,于是继续推搡,“快滚!滚!”
那女子跪下不肯起身,“官爷!民妇死不足惜!可这孩子还小,他也是安国的孩子啊!他是安国的希望啊!”
官兵拔出刀来恐吓,“快走!不然真要了你的命!”
薄屹寒从马上抽出弓箭,隔了两百多米,对准了官兵那边。
李渊赶紧制止,“屹寒!住手!”
长箭划破空气,稳稳落在那官兵手里的刀面上。刀箭同时落地。
薄屹寒收回长弓,唤了一名副将出来,“携本王将令,与此地官兵言明,有粮放粮,无粮让他们这里刺史县令把自己吃的饭分给百姓。从今天起一路向北,把咱们省下来的口粮分给百姓们,若再出此事,本王诛之。有人问责本王担着!”
那副将翻身下马,跪在黄土上,眼眶通红:“末将也是江南人士,末将替江南百姓,谢王爷!”
没几天,到了湖州地界,军队修整,李渊找到薄屹寒问他要不要回家看看。
湖州晋县,是薄屹寒的家乡。
薄屹寒头也不抬,依旧看书,“家母亡故,家中无人,不必回去了。师傅,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回到长安。”
火烛下李渊神情晦涩难分,“好。”
薄屹寒带的五万精兵走了一个月走到距离长安最近的凉州驻扎,留下周浩监军,他自己带着五一和李渊以及几个亲近的心腹进长安。
和其他十五州四城不同,长安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战乱之像,倒像是繁华盛世。街坊交错,商贩云集,热闹非凡。可见不论其他城池如何,长安也是被保护的极好。
当年南北两国开战,北安一直屡屡兵败,因着朝堂文人多,武将少,能带兵打仗的更是少。
所以薄屹寒的才能被发现的时候,李渊如获至宝,力荐他当了将军,后来打了几场胜仗,皇帝为笼络他,直接认他做了义弟,封了北安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位异姓王。
册封后没多久,他就回了边关,直到现在。
上辈子,崇州之战后,他凯旋回京,皇帝给了他一个好大的下马威。
这辈子再次来到长安城前,他望着襄着青石的木门,心事复杂。
他们一同进京二十多人,队伍不算小,薄屹寒从马鞍下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番旗。
“众军听令!”
“末将在!”
薄屹寒扬起旗幡,高声道:“都把你们的胜旗举起来!我们在边关奋战七年,如今两国议和,是我等之幸事,是国之幸事,一会儿从承天门大街入宫的时候,都给我把头抬起来!把胸背挺直了!让他们看看!保家卫国的英雄都是何等人物!”
“末将听令!”
大门开启,马蹄扬起灰尘,在一声声呵马声远去,只留下被荡了一脸土的开门士兵。
他朝手上吐了口唾沫,随意抹了抹脸,“哎呀,哎呀,长安可真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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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