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无声 第7章 送礼是门必要学问

喝茶嗑瓜子的外公，笑而不语，只是遥望云雾缥缈的山峦。又又又把茶一口闷的周曼良，起身把另一个炭炉上的铫取过来，把两只茶碗斟满。再徐徐品饮，缓缓开口。

“自从宋人把茶当成文人八雅，喝茶也变得高级，是一门跟琴棋书画相提并论的学问。茶叶讲究，器物讲究，空间讲究，到后来变成有钱人的标配。但不管怎么变，茶永远是开门七件事的末位，可以不喝茶，不能不吃饭。没吃饱，哪有力气做诗？”

论赚钱很认真这事，周曼良在茶山很出圈。她从不避讳好茶稀缺，稀缺就贵的硬核。遇到那些揣着现金侃侃谈茶的豪客，她手起刀落，宰得痛快。

在种茶做茶卖茶一条龙的赛道上，她已有十五年的资历，打过交道的茶客和通路商，那是环肥燕瘦、三教九流，不在话下。这身本领加上能言善道，证明她得到外公的真传。

打从三岁，她就跟着外公在茶山生活。没人清楚她外公是个怎样的狠角色，大家只知道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种茶做茶，她都是学霸。

“曼曼，茶是商品，流通是硬道理。既然有些圈子热爱茶的文雅，我们当然得竭尽所能满足客户需求。大山不稀罕的情怀、做茶不在乎的诗意，通通放进茶叶里，用包装用故事，让村子的茶出现在富豪的茶桌上。这，就是你这回下山，认祖归宗的意义。”

不得不说，外公的人间清醒，注定他是这片茶山的销冠。连认祖归宗这点事，都肯大方的拿来包装茶，拱成年度热销爆款的题材，他不去学校开课讲销售，可惜了。

“外公，原来你早想好了。难怪老爷子出现时，你答应得那么痛快。”

恍然大悟的周曼良，愉快的干了一碗茶。

“顺势而为，才是王道。不过，你这回做茶的时间也不多。这几天，先做龙树茶，够贵够少。再来，就是好卖的百年古树茶。其他的茶，外公接手。”

那副气定神闲，活似胸有成竹的无事小神仙；要说外公没想好这盘棋怎么下，太侮辱周家和傅家人。

老狐狸养出来的小狐狸，心眼也不算少，周曼良稍一盘算，立刻算出他们今年的潜在获利。

“为了村子的GDP，自家人得好好开发。周家的老爷子、老夫人、亲爸、堂叔伯等一干亲戚，以及傅家上下，全部都是潜在客户。今年的龙树茶和高级的古树茶，得请他们好好收藏。”

嘴角扬起一抹见钱眼开的贼笑，周曼良这小表情，已自证她得到外公的真传。

“说起你亲爸，最迟今晚，你那肩不能扛、水不能提的亲爸，就会找过来。他在电话中嚎，傅玖月给周家10天，把妳送回傅家。但咱们村子条件很一般，山里常常收不到讯号；妳亲爸联络不上妳，也不是什么怪事。”

外公的本意，想让周曼良安心做茶，别理会亲爸上山找人的插曲；但周曼良另有打算。她略低吟，换上外公不爱的正经脸。

“外公，让亲爸住一晚，告诉他不用担心。待会儿我传信息给傅玖月，告诉他我在茶山，他想吵架，上茶山。”

空气突然安静，然后，水开了，壶的响笛划破安静。外公的摇扇，也摇成花。

“这一刻，要是孔老夫子现真身，我很有底气叫板。学习好、思考强的孩子，父母别想着因材施教，拼不过的；当爸妈的放过自己，当个无事小神仙。”

瞧，都夸出花来了。

要说花式表扬的课代表，还得是外公。凭他亲手带大周曼良二十多年的资历，确实有资格和孔老夫子隔空聊一句，毕竟他孙女和温良恭俭让的距离，很远。

随便说一桩：抓马的抓马。抓马是顶尖黑客，一但让她的手碰到电脑，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安全级别再高的官网，她轻松浪进后台系统，抓马的不得了。

但是，抓马的社交力低于海平面，她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话也说不完整。直到她住进周曼良的“有间小院”，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才转成轻度社恐。

为此，抓马的爸妈专程从城里赶往茶山，摆一桌山珍海味，五米长的鞭炮差点挂上。

村长问周曼良“妳是怎么办到的？”

周曼良不疾不徐“我相信抓马很正常，没毛病。她只是比较害羞，话比较少。”

按这思路，外公也是被周曼良“匡大”的。

“外公，地表上的家长要是都走你的路，孔老夫子和他的徒子徒孙哪还有路可走？”

这谄媚一笑，哪个外公受得了？立刻朝周曼良，给出“宝贝孙女说得好”的笑容。

此时的外公已过足家长瘾，周曼良拎上做茶几件套准备上山做茶，转头叮咛外公。

“亲爸，做生意不行，做父亲不行，但做学问还是可以；只要让他有学问可做，即使把他晾在山沟沟三天，他也不会想起你。”

留下这版“亲爸使用说明书”，周曼良跳上二手皮卡，帅气出门。外公斟酌片刻，眼神贼亮，立马接通电话。

“村长，你收留的那几个硕博生，这两天可否赏光和老头子聊聊人生？”

“只要有茶喝，有饭吃，有故事听，他们一定有空！”

外公喜出望外，挂上电话，他的眼神充满智者的不拘一格。

“硕博生来茶山做田野调查，和上山寻找生命真相的大学教授，来一场说开就开的研讨会。我这个老头子得成全这场十年一遇的文化传承，供场地供吃喝，不碍眼不打扰，两全其美。”

把自己说累了，赶紧多喝两杯茶解渴。

傅氏集团总部，一栋18层的摩登大楼。顶层，总裁傅玖月的办公室。春天多雨多风，纷纷扰扰，仿佛是人生的启示；有风有雨，诡谲多变，乃生命本色。

傅玖月从不理会玄学之说，对神秘力量没有好脸色；不过，今天例外。收到周曼良发来的讯息时，隐约可见窗外风雨，渗入他的神色。

“回茶山做茶十五天！深山野林崎岖难行，体力、耐力、时间缺一不可。此番不邀您入山，待茶好，再邀。”

“哼！”

办公桌前的傅玖月，一脸不悦，手机也被不礼貌地扔在文件上。对面的朱一桦，贼眼一溜，立刻来事。

“想必是诈骗讯息。”

高情商高智商，朱一桦开口，秒现金牌特助的实力，立刻把憋着闷气的傅玖月，刺破一裂缝。

“周家继承人传信息，说她回茶山做茶十五天，又说深山野林对体力、耐力、时间有要求，不便邀我。”

那口气，除了气愤、不爽，还有一丝，挫败...朱一桦那对顺风耳，听出老板的弦外之音，秒速变身成两性专家，仔细拆解周曼良传给傅玖月的讯息。

“时间，傅总肯定没有，即使婚礼当天也得追踪项目；但体力和耐力，傅总肯定有。这一点，周小姐，不，少夫人，绝对清楚。把您没有的时间和您有的体力放在一块谈，动机自然是不希望您上山。傅总，既然少夫人的行踪和周家无关，不妨把精力放回项目。德国那边，急着听到进一步消息”

不卑不亢又专业带节奏，朱一桦完美展现特助的使命，再次证明他贵有贵的道理。

“这样，便宜她。”

仍然黑着脸的傅玖月，全身散发出危险信号。朱一桦的脑，火速发出震感警报，提醒他“小心傅总放大招”。不出意外的话，意外一定会来。

“带装备，订机票，上茶山。”

9个字，把朱一桦的五脏六腑震到移位，天都塌了。幸好，他的脑子免强存活，审时度势还是可以的。

“不带废话的傅总很危险，这表示他铁了心，鬼挡砍鬼，人挡砍人。我挡，肯定人财两失；不挡，又显得贪生怕死。”

经过牛马专属的天人交战，朱一桦优秀的脑细胞已折损百分之一。他最终做出“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决定：顺势而为。

“我也得跟着去？”

哎呦！明知故问，脑子还搞神秘两秒钟，朱一桦的戏精封号，没白拿。至于霸总人设的傅玖月，扑克牌脸维持原状，眼神跟前几秒一样冷。

“难不成我自己带装备，自己走山路？”

单凭没心没肺的口气，傅玖月已赢得本日份最任性霸总第一名。

“这，当然不行。”

嘻皮笑脸立马迎上，朱一桦变脸的速度很对得起他的薪资。同时间，他的脑也策划一场团建。

“当然不行让傅总带装备，也不行让我带，但退伍军人柴可夫很行。”

就这样，三人带上装备、文件和天知道还有什么，飞往西南，踏上茶山之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玖月是这一团的老大；虽然他也是头一回到茶山，但该有的行前准备，作战计划，一点也不含糊。第一站，拜访周曼良的外公。

“傅总，少夫人定位不发，消息不回，看来是收不到讯号。少夫人是外公一手养大，拜访他老人家，是真正意义上的见家长，少夫人的方位也能确实。”

会说话就多说一点，这话说的就是朱一桦。分寸拿捏极好，十之**说到傅玖月的心巴上。

“是该见见...能养出如此的周家继承人，值得一见。”

要是傅玖月想吵架，他成功了。凭这口气和这话，圣人听到都想吵，何况外公不是圣人，只是个山野闲人。

震惊两秒的朱一桦，很快恢复金牌特助的水准，甩出他用交情（俗称：钱）换来的情报。

“这位外公，被称为茶山婆罗门。在茶季，别的做茶师傅拿不到好茶青，他轻松拿到好几吨；村里举办做茶人的非遗传承选拔，他不参加也不让他孙女参赛，因为第一名肯定是他孙女。要我说，茶山就是老先生的封地。”

把外公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看来朱一桦下了重金，交换不少值钱情报。

任务超标完成，朱一桦沉浸在专业经理人的自我陶醉...不到三秒，傅玖月果断的声音响起。

“见面礼，得讲究，有年份的银壶、紫砂壶，带上。”

傅玖月的剑眉星目悄然拧紧，把朱一桦看得心惊胆颤，不敢出声，又不能不出声。

“傅总，这种级别的收藏品，雍州易找；这里，说不准。”

就说，他声音里那份惶恐，连天上飞的鸟都感受到，毫不犹豫加速飞走。

“让直升机送过来，两小时内。”

格局帅成这样，傅玖月活该成为雍州丈母娘的心头好。

“高！小的立刻去办。”

要是没有朱一桦这朵解语花，傅玖月的霸总日子该有多无聊，难怪连去茶山找老婆，都要带上他。

你也可以说，老板钟意的彩虹屁和效率，朱一桦样样不漏，成为高薪的金牌特助，刚好而已。这说法，只解了一半；另一半，来自他对顺势而为的拿捏。

商业金融与文化气息浓厚的雍州，有不少级别高的藏品店；这些店的话语权，九成都由门第镶金的贵妇主导。

门当户对，是雍州富豪圈的教条，傅玖月则是富豪圈的大钻石，坚不可摧又璀璨耀眼。这些贵妇为了闺女、为了家族，想尽办法巴上大钻石，立志成为傅玖月的丈母娘。

来自贵妇的强悍**，朱一桦很清楚，不过傅玖月已是人夫，这些围观的丈母娘没机会了，难道她们还肯不藏私的拿出家传宝物？nonono，朱一桦的贼头贼脑再次发挥作用。

“傅家还有其他人，男的帅女的美。再说，二十年后，傅总的儿女也该谈恋爱找对象；那些丈母娘，总归是有机会的。”

多么没心没肺的领悟！就因为有悟性，朱一桦才镇得住总裁特助的位置。

江湖道，只有脑细胞强大（作风贼性）的朱一桦，才扛得住傅玖月说干就干的做派。确实如此，离开作风贼性，也就没有朱一桦什么事。说到底，老板的特助就是不能老实。

相对城市，茶山的日子那是岁月静好，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大戏。以至于，当月亮高挂，一辆壮实的黑色路虎进入山口，外公也收到报信。

“这时间，开路虎上山，奔着村子来...嗯～”

一抹看透不说透的笑意，浮在外公的嘴角。正和外公下棋的阿飞，情不自禁打个冷颤。

“简老一笑，茶山跟着笑。”

阿飞的冷笑话，方圆十里堪称无敌手；鸡零狗碎的日常里，他冷不防抖几个段子，死板的日子也回春。单看外公老归老但还是帅的外表，是个人都相信阿飞有点让人回春的本领。

“待会儿，得加码，让收不到讯号的后山笑不活。”

举棋不定的外公，看向窗外的月亮。正在思考棋路的阿飞，象征性的点点头。

“阿飞，你那架长航程的无人机，最远飞几公里？”

没点犹豫，外公干掉阿飞的炮。

“十五公里。”

炮被喷了，阿飞牙一咬用马回挡，接着徐徐喝口茶，坐等外公出招。那画面，像极公园里的退休老人，下棋喝茶聊天，一次满足。只不过，阿飞最多也就三十六岁。

六十多岁的外公瞅一眼棋盘，思考片刻，先放车夹击，再随口一问。

“今晚这月色不太行，无人机到后山给曼曼通风报信，成不成？”

此时的阿飞，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外公脸上，脑子也切换成老贼模式。

“月黑风高，正适合干点通风报信。成，肯定成。报什么信？”

身为几十年的老烟枪，阿飞说话低沉缓慢；今晚，为了展示他对这个任务的热情，话速硬是加快一点点点。

“妳老公找上门，对他好点。”

这信息量太庞大，阿飞的神智一时错乱，手上的棋也自作主张放下；外公见猎心喜，立刻狙击。

“将军！”

夜行山路，谁都有第一次；今晚的“路虎主驾”柴可夫，已是第N次。特种兵退伍的他，更难更险更黑的山路，已开过八百遍。

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是朱一桦的做派，他立即开启捧杀梗。

“茶山的路况，只不过路灯少一点，雨季容易泥石流，暴雨把几座便桥冲断，真的没那么难。对吧，老柴！”

被有毒暗箭射中脚指头的柴可夫，瞬间进入皮笑肉不笑模式。

“朱特助对茶山的了解，是我们此行的最强护身符。趋吉避凶，顺顺利利！”

一下就把朱一桦的贱嘴，升级为功在“傅玖月找老婆算帐很顺利”的层次。这等修养，没点厚黑学问，还真办不到。

“……”

看着窗外掠过的漆黑树影，傅玖月的平板嗓音响起。

“一桦，送给茶山老先生的壶，大气沉稳优雅，是高级别的藏品。不过，一口气送两把银壶，五把紫砂，有什么讲究？”

吼吼，傅玖月看似不经意的口气，实则暗藏汹涌。此时此刻，要是朱一桦想发起自杀式攻击，他大可以说“傅总，你付得起，贵妇想巴结你，我不想得罪任何人，就买了这么多。”

埋在朱一桦骨子里的贼性，不允许他干蠢事。他咽了两回口水，十分严肃看向他的老板傅玖月。

“少夫人的外公，是讲究人，一款茶用一把壶，是基本教义；五把壶，把把不同料，不同烧结温度，不同器型。一字排开，那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文化。至于银壶备两把，原因是有年份的老壶，都被海外老板收藏，小的只好以两把品相好的新壶取代。”

不得不说，朱一桦这嘴真能吹。

[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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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送礼是门必要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