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冼潇潇把他弄来,跟挑衅邬菏泽有什么关系。
既然冼家要追杀邬菏泽,那家伙却仅仅为了想吸他的血,主动自投罗网,宁离感觉邬菏泽脑子有毛病。
不过他还是安慰着这个已经气得鼻孔直出气的人,他只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而已,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冼家挑衅你,你不应该去找冼潇潇吗?她人坐在那你不敢上?”
说完,宁离看见邬菏泽眼睛猛地一亮,她兴奋地舔了舔尖牙:
“你说得对,看我不整死她。在这等着我。”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道影子溜了出去。宁离一个人在帘内摸鱼,他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脖子上已经愈合的咬痕。
突然间,地上一处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他,他蹲下捡起那个东西看了看,是尘光学院的校徽。
翻过来一看,名字上写着“路康”二字。
宁离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他向帘外看去。
冼潇潇正在命人将她推去晶泪大厅正中央,那里已经架好了晶台抽取槽。
他最后看了一眼,拿起校徽,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转身想回到相对无人的骨瓷回廊避一避,理清思绪。
此时星髓厅的赌局已开始,冼家的一个穹裔正在激情地介绍着游戏规则。
“尊敬的各位穹裔!欢迎莅临星髓厅,见证本届晶泪竞速的终极对决!”
“请看舞台穹顶:三位经过层层筛选的尘裔,已整装待发,即刻便将踏入晶髓萃取舱!所谓竞速,非比快,而比韧。他们需在舱内持续萃取体内晶能,直至力竭停摆。最后一位完成晶能萃取的晶裔,便是本场的终极胜者!”
“现在,请您用手中宝贵的晶债券,为您已经看好的资产下注!赌他能为您榨取最久的欢愉!或者,”主持人声音一顿,充满恶意地勾起唇,“赌他会为您献上绚烂的终末爆流!晶簇纯度越高,光芒越盛,在晶能过载的极致痛苦中,整个人将如烟花般炸裂,用他生命最后的光华,点亮您的夜晚!”
“最终胜出者的支持者,将共同瓜分本次的重磅彩头,包含**晶肝、原生晶肾在内的全套生命源晶!”
“记住!投注所用的晶债券,赛后可全额兑换为等额穹晶,现在投注,即享1:1.2穹晶兑换倍率,倒计时十分钟!”
“现在,投注通道正式开启:请诸位穹裔,锁定您的目标!晶泪竞速,即刻开战!”
冼潇潇看着主持人引导着整个星髓厅的氛围,操控着轮椅扶手上的晶能面板,看着监控里闪过的一道身影和躲躲藏藏的宁离,眯了眯眼睛,对身边的血仆吩咐道:
“让淬星军把宁离给我抓过来。顺便让军队加强布控,看看这个人是谁。”
监控中几乎捕捉不到那人影,唯有几抹虚影一闪而过。
“是。”
宁离被绑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准备重新开始引导工作,顺便寻找路康的线索,什么还没发现便被抓来了。
此时冼潇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个女人是谁?”
冼潇潇刚想像以往一样抬起宁离的下巴,又意识到自己的双臂还未恢复,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张清冷的脸,吩咐道:“把他按住。”
宁离被按在地上,轻轻地回答着:“我不知道。”
“啧,不知道?”
脊颤鞭“啪”地一下就往宁离身上抽,那鞭子快要落下时却被身边的血仆挡住了。
宁离看着扑在他身上的血仆,瞳孔一缩,推开了对方。
“在我面前演上了?什么替人挨打的深情戏码,你们之前认识?”
宁离别过视线不想回答。
那血仆点点头。
“啧,既然是我家小可爱的朋友,那你就去舞台上帮忙操作抽取杆吧,美人杀人才最漂亮呢。”
冼潇潇嗤笑着,对自己这个主意满意极了,一脚踹开碍事的血仆,“拍下来,发给那个金毛疯子。”
得到吩咐的主持人穹裔连忙命人下来接走了宁离。
他被粗暴地推搡到舞台正中央的操控台前。
周遭的穹裔们摇晃着血宴酒杯,声音全部传入他的耳里,“我赌左边那个孩子,”穿星环链的贵夫轻笑,捏起一张晶债卷,“上次他姐姐的晶能爆流是粉紫色的,真美,可惜上次没抢到她的晶肝。”
泛着金属冷光的合金操纵台映入眼帘,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但是在控制杆上残留着长期使用下留下的血渍,冼潇潇不命人清理干净,像是故意震慑下一个幸运儿。
宁离站在台上,台下是无数模糊而苍白的穹裔,他们的面孔隐藏在晶灯迷离的光晕中,那些低语与轻笑都像一股嗡嗡的电流声冲进他耳里,将他理智打碎。
在阵阵鸣声中,宁离感觉本恢复极好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睛浸入血水,意识逐渐从现实中抽离。
12号卡座的那个女性穹裔掩嘴轻轻笑了一声:“最后还不是要被放上来玩弄。”
“尊贵的各位穹裔们!”
主持人再次通过晶能扩音器将愈发尖锐亢奋的声音传达在整个星髓厅。
“清算时刻到了!看看这三件精美的资产!他们的每一滴髓光,都将在今日为您兑现成无上的欢愉与财富!”
聚光灯猛地打在三个晶能抽取槽上。
那抽取槽与黑市那种粗暴裸露钢铁齿轮的简陋机器完全不同,它被精心包裹在水晶和流光之中,像一件奢华的艺术品,完美掩盖着内里同样血腥的实质。
口袋中的校徽被宁离紧紧握住,意识在恐惧与麻木间游离,直到校徽别针猛地刺入指尖,才令他在现实中突然惊醒。
他抬起头,看见那1号槽上站着已经经过预处理的同桌。
路康。
他那个总是傻里傻气的同桌,此时只是一件被拆封后随意处置的货物,僵硬地立在卡槽中,眼神涣散毫无焦点,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好像还在背诵着尘光学院里所教育的晶裔高贵论。
而歪斜的领口之下,爬满了青紫色的针孔。
另外两个卡槽的人他不认识,其中的一个小女孩抖得如风中残叶,另一个青年却异常平静,甚至挂着嘲讽的笑容。
这些陌生的苦难并未带来疏离,反而像强酸一样加剧他眼疾的灼痛,视野边缘开始泛起红晕。
聚光灯“唰”地一声,从三名资产身上移开,猛地聚焦在宁离一人身上,将他苍白的脸和僵硬的肢体暴露无遗。
冼潇潇的声音从传声晶管里钻出:“动手吧,我可爱的清算师,推下杆子,很简单不是吗?”
她见宁离不为所动,继续慵懒地说道:
“清算一个,我给你100穹晶哦,这钱,够给你那对捡破烂的爹妈买好多管像样的蓝蜕了吧?想想他们身上的蓝斑,推啊,乖。”
100……穹晶?
宁离听见这天文数字差点笑出了声,真讽刺啊,路康的一条命和两个陌生人的未来,就值100穹晶,也不知道清算结束,冼家会不会把这笔巨款塞在他的尸体里。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晶能扩音器,变得愈发尖锐亢奋,直接响彻在宁离的耳边:
“诸位尊贵的穹裔!请将你们的目光,投向今晚最特别的清算师!”主持人高声嘶吼,手臂猛地指向宁离,“看呐!就是他这双漂亮的手,即将为我们启动这场盛宴!”
“现在——”主持人的声音拖长,充满了恶意的期待,整个星髓厅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死死钉在宁离搭在操纵杆的手上,“倒数三个数!让我们共同期待……髓光绽放的华美瞬间!三!”
台下的人群如同被操控的傀儡,疯狂地跟着嘶吼:“二!”
聚光灯的光圈缩紧,将宁离牢牢锁死。主持人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一!”
“哗——!”台下爆出整齐的推杆声,晶债券在水晶灯下划出金色弧线,有人兴奋地砸向终端:“快!把我账户的2000晶债全押给幽蓝爆流!”
他的手指僵硬地搭在操纵台上,口袋里的校徽尖角硌着他的大腿。路康的脸显得那么绝望,宁离不忍心观看。
时间好像凝固,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理智中退去,宁离听见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也听见晶槽里传来的细微喘息。
冼潇潇开始不耐烦:“需要我派人去请闵鸿老师来指导你工作吗?”
宁离想过大不了拿自己的血液厮杀出去,杀了这群穹裔,偷走他们的资产,一场拼命的奋战怎么也好过这样受人限制。
但拼了,然后呢?
他仿佛能看见父母被碎星军从家里拖出来的画面,他的血或许能放倒一两个穹裔,可绝对换不来他们的生路,只会换来更痛苦的结局。
“算了。”
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反抗有什么意义?无非是换一种更惨的死法,还要连累他们。”
路康……反正也活不成了。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吞噬,然后被吞噬,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
今天,只是他恰好被选成了那双拿筷子的手。
宁离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灵魂已经从头顶飘走,在空中俯视着台下那群蛆虫和即将侩子手的自己,强烈的自我厌恶和嘲弄席卷了他。
“看啊,你最终还是成了他们的一部分,成了这套吃人机器里最听话的那个齿轮。”
于是,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的双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们被这个世界的丝线操控着,将操纵杆推了下去。
嗡——!
蓝光亮起,惨叫声刺穿耳膜。
复杂的晶能导管开始苏醒,一点点伸长、一点点刺入三人的晶簇中。
主持人忽略了三人凄厉的惨叫,兴奋地嘶吼:
“!纯度90%!是罕见的幽蓝爆流!导管里的髓光正在结晶,快!记录这组数据!”
主持人的狂吼、台下穹裔的欢呼,一切都瞬间褪色、拉远,变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噪音。
宁离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蓝光,和蓝光中路康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
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杀人……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