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前,鹤知翎记忆全失、身受重伤昏迷在山中。
所幸的是,他被山中采药的段缘捡到并带回家中医治。
鹤知翎虽陷入昏迷但并未完全丧失意识,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一位小姑娘救下。
医治过程中,他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见一位明秀可爱的小姑娘坐在床边悉心为他医治。
这姑娘年纪不大,却难得地通晓不少药理医治之法。
她替他敷药包扎,动作熟练而轻柔,在他因伤口上药不禁嘶声时还会柔声安慰他。
短暂的交谈后,他得知她名为段缘。
她是这段家村里一猎户人家的女儿,段家村中的村民也多数为没有修炼能力的普通人。
段缘得知他记忆全失,且也不会使用灵力,并非修士。
于是她便善意地表示她们家可以暂时收留他。
她生得乖巧瘦弱,又热情善良地照顾他,鹤知翎对这位心善温柔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他不自觉地便将她视为憨实讨喜的热心妹妹,暗道伤好后会加倍回报她。
他向她道了一番感激后,药效上来,他又在她的照顾下不自觉地昏睡过去。
但就在他睡醒后,却昏昏沉沉地听到了门外她低声与她父母争吵的话语。
段缘的父母似乎并不愿意收留他。
虚掩着的房门外,她的父母一致斥责她不该带一名陌生人回到家中。
他们命令她尽快将人送走,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明日他醒了,你就让他走,咱们家反正是住不下,又不给钱的,白养一个人在家,钱多了慌?”
她母亲气急道。
段缘却坚持道:“不行,他受了重伤,又失了记忆,咱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太危险了。”
鹤知翎不禁动容。
他未曾想到,一位素不相识的山野姑娘会对陌生人如此心怀善意。
但下一瞬,门外少女嗓音一反在他面前的娇憨甜美。
认真冷静又夹杂着毫不掩饰算计的话语清晰传入他耳中——
“而且爹娘,你们一会进屋看他衣着打扮便知,此人定是个富贵公子,咱们只要好好照顾他,待他伤好,他家里给的赏钱一定不少。”
“这……”她的父母似乎被她说服,息了声音不再提出反对。
“还有,他生得极为俊俏好看,”段缘继续淡淡补充道,“即便后面没有寻到他的家人,咱们也可以把他卖到南风楼去,以他这番姿容,咱们收留他的花销定能回本……不对,定能大赚。”
“有些道理。”她父亲赞同道,不再反对。
房门外的争吵顿时静谧下来。
一如鹤知翎平静冰冷下来的心绪。
他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温柔心善?热心可爱?
原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
“那咱们方才……他不会听到吧,若是他知道了,怕不是觉得咱们在算计他?”
鹤知翎又听见她父亲压低声音问道。
“放心,我给他敷的伤药中有令人嗜睡的成分,他应该没这么容易醒来。”
段缘淡淡回答。
她与父母在门外悄声耳语。
但他们不知这些话语已经全然被鹤知翎听在耳中。
随后他们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鹤知翎听到推门声时便反应极快地合上眼眸。
他及时遮住自己眼中讥嘲,装作昏睡的模样。
他反应极快,他们一家三口轻声进入房内时,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
那姑娘的父亲轻轻掀开他被褥的一角。
上下打量了他样貌衣着几眼后,他最终欣然同意了女儿的提议。
“那咱们就暂时收留他吧,这孩子流落在外又受伤失忆,家里人一定担心得很。”
他最后语气和蔼地道。
……
鹤知翎醒后,只当作对他们的谈话一概不知,依旧一副感激他们热心帮助的模样。
半个月后,他仍未恢复记忆,段家父母却改了主意,将他收做义子,以弥补他们膝下无子的缺憾。
他们对他近乎视如亲子般重视,段缘这个亲生女儿却反而被冷落。
段缘似乎也没想到父母会对半路认下的义子如此宠爱。
她渐渐地对鹤知翎生出不满,对他不再像之前那般温柔热情。
鹤知翎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只装作不知,继续安然受用着段家父母的优待。
他心知段家收留他不过是看中日后的回报。
但相比段家父母,他对前后两幅面孔的段缘厌恶更深。
他可以接受与他人别有目的的交易。
但不会允许段缘这般,明明是有意而为,却施以善意的名头。
骗取他的感激之情,最后再向他索取高价的回报。
因而每当段缘因他而在父母面前吃瘪,他心中甚至会隐隐生出些报复的快意。
段缘毕竟年纪尚幼,数次因为父母的差别对待而与他置气,骂他抢走了她的爹娘。
但每回鹤知翎冷淡礼貌的态度又令她无从质问下去。
久而久之,段缘又不再针对他,甚至有一次还向他表示歉意,说她父母的作为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她不该将气撒到他身上。
她似乎接受了父母的差别对待,真的将他视作了义兄。
但鹤知翎已不会再相信她,依旧与她冷淡相处。
他猜测她有意与他交好,多半也是为了日后他找到家人,能多给她一些好处。
鹤知翎心中讥讽。
他早已做好决断,届时会将所有报酬都一应给予段家父母。
而对于段缘,他什么也不会留给她。
*
自鹤知翎被段家父母收做义子的半月来,他早发现段缘在家中并不受父母重视。
而在他被收做义子后,她被父母冷落更甚。
一日,临近傍晚,天色已然要暗下来。
就连外出打猎的父母都已回到家做好饭,却仍不见段缘归家的身影。
“死丫头,也不知去哪野去了。”
段家父母丝毫不关心她是否在山上出了意外,只骂骂咧咧怪她晚归耽误饭点。
又等待了许久,仍是不见段缘归家身影。
但段家父母仍没有外出寻她的意思,只一昧地在家中坐着骂她。
“我去看看。”鹤知翎思忖片刻,终是起身外出。
毕竟段缘救过他一命,若是她在山里出了事故,他也不好无动于衷。
好在段缘并未出事,只是因为摔跤,才误了下山时间。
鹤知翎在山下村道上看见了她的身影。
他看到少女眯着眼睛,任由夕阳最后几分余韵倾洒在自己红扑扑的小脸上的模样。
明明身后背着比腰身还宽大几分的竹背篓,额头似乎还受了伤,渗出的血结成小块,汗涔涔的脸上、衣裙上皆有污泥沾染,少女的神色却似乎惬意极了。
他猜测,她应是在采药时跌了一跤,摔得一身狼狈,模样有些可怜,又似乎多了几分不知缘由的可爱。
可爱?
鹤知翎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早知她表面乖巧,实则心机极为深沉。
“可爱”不过是她借以骗取他人好感的伪装罢了。
鹤知翎心下讥嘲。
但见她着实摔得凄惨,他难得生出些身为义兄的良心,伸过手欲为她揽过身后沉重的背篓。
可竟被她闪躲避了过去,语气淡漠疏离,似乎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鹤知翎未料自己难得好意会遭她甩脸拒绝,只以为她在拿乔作态。
莫非还要他哄着替她拿背篓不成?
他再无怜惜之意,只觉她不识好歹,拂袖而去。
回到家中,段缘果然因晚归被骂。
鹤知翎在一旁冷眼旁观,但这次他却无了平日里看她难堪的快意。
他本以为段缘会遭父母一顿打骂,还打算适时作作样子上前制止。
却不料段缘不知从哪胡诌出一个借口,竟说自己赚了二十灵石,逃过了一顿打。
当日夜里,鹤知翎了无睡意。
心中一直莫名烦躁,无法入睡。
他忽而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起身出门,发现原是段缘去厨房偷吃。
而后他旁观了段缘狼吞虎咽的全程,不禁咋舌。
她怎么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被她发现自己偷看,鹤知翎有些无措,随便寻了个由头讥讽她。
却不料段缘像被点了炮仗,怒气冲冲地对他阴阳怪气一番。
鹤知翎不料她竟如此牙尖嘴利,还说什么让他“仔细腰疼”的话?
气得他一整夜没睡着。
他决定势必不会再对段缘好奇半分。
*
近日来,鹤知翎房间里的纸张笔墨消耗得极快。
鹤知翎一猜便是段缘拿的,段家父母大字不识,不可能去他房内偷纸偷笔。
所以有嫌疑的仅剩下段缘一人。
鹤知翎本不欲理会,毕竟不过几张纸罢了,他随她拿了便是。
但他有几次提前下了学堂时,竟在镇上的街道上看见段缘的身影。
且他每次在镇上见到她时,她都在都优哉游哉地处处闲逛。
悠闲安逸,丝毫不是对父母所说的去做药铺帮工挣钱的样子。
但她又能每日如约地给父母交上一颗灵石。
……多日来,鹤知翎心中疑惑已越积越深。
因着段缘一天能赚一颗灵石,家中的日子也愈发好了。
今日早晨时,段母破天荒地拿出那两罐家中珍藏的兽肉干用来配粥吃。
段母开罐时,鹤知翎在一旁分明眼尖地看了一眼。
那两罐肉干除了那晚被段缘偷吃几块以外,存量再无减少。
那夜后他偶然从父母口中得知,原来段缘以往白日进山采药时是没饭吃的。
每日除了他们留下的早膳,便只余晚饭一顿。
难怪她会饿得偷吃。
但据他近日观察,段缘每天晚餐都吃得极少,那点喂猫的量,一定不够她填饱肚子。
可她竟然再也不去厨房偷吃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已经在外面吃饱了。
脑中思绪流转,鹤知翎一顿早膳没吃下多少,却撑了一肚子疑思。
去往学堂的路上,他按捺不住地折返回家。
虽说两人兄妹情谊极浅,但他毕竟是她义兄。
他要问清,段缘这笔来路不明的钱到底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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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