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边残阳近逝,段缘陡然明白鹤知翎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多半是因她久不归家,他才受父母所托出来寻她。
随她步履踱近,鹤知翎清冷目光也径直地移向她。
待看清段缘一身脏污狼狈模样,鹤知翎原本等得不耐的神色怔愣一瞬。
段缘此刻模样着实可怖,鬓发散乱欲坠,额头、脸颊红肿渗血,衣裙多处破烂,一身的污泥印子。
见她这幅惨状,鹤知翎不禁皱眉,冷声问道。
“怎么回事?”
“没什么。”
段缘语气淡淡无力。
她今日已累极,不欲过多解释耽误时间,只轻声道:“只是跌了一跤,并无大碍,快些回家吧。”
鹤知翎听出她声音倦怠,又侧目细观她面色,眼眶泛红,似是哭过。
难怪语气淡漠疏离,不同往日,原是在赌气。
不过跌了一跤,便娇气成这样。他心中暗讥,难得勉强对义妹发好心道:“背篓给我。”
说罢,鹤知翎挽袖抬手,欲为段缘揽过身后装药草的背篓。
“不必了。”
段缘却侧身,堪堪避开他的动作,目不斜视,“背篓不重,不牢哥哥替我背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吧。”
她这番不识好歹的拒绝似乎惹得鹤知翎不悦。
仿佛没想到自己难得好意却不被领情,鹤知翎脸色一沉,而后收回手,冷然丢下一句“随你”。
而后他便甩下她,先她一步距离往家中方向走去。
“……”
strong什么,狗男主。
段缘偷偷翻了个白眼,暗骂男主气性大,默默鸵鸟般跟在他身后回家。
一路到家,两人再无其他交谈。
*
“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时,天已全然黑了。
村中道路两侧皆立了照明石,能在入夜后发出亮光。
照明石亮光柔和,初月照拂下,段家的大院子格外明亮。
段家村虽地处偏僻,资源匮乏,但土地辽阔,每户人家的院子都空阔宽敞。
段缘回到家时,主屋内亮着一小块照明石。
段家父母坐在客厅,面色不太好看。
段缘跟在鹤知翎身后进了屋。
她今日晚归,已延误了往日饭点半个时辰,父母等候他们多时了。
果不其然,今夜本就因段缘晚归耽误了一家人的晚饭时间,段家父母早就不耐。
在又见到段缘一身脏污、背篓里也没采到多少株药材之后,段母立即对她破口大骂起来——
“要死啦,干点活都干不好,还搞得一身脏,没用的赔钱货!”
段母对女儿身上的显目伤痕视而不见,怒容满面地抄起笤帚,就要往段缘身上招呼。
“娘,你先等等,听我解释!”
段缘伸手夺住笤帚,快速解释。
“今日我其实……赚到了二十块灵石!”
“什么?”
段母这才停下手中动作,与段父一齐疑惑地看向女儿,等着她细说。
段缘这话接得过于跳脱。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静谧。
就连本在屋内安静旁观的鹤知翎也向段缘瞥了一眼。
“是这样的……”
段缘顶着这几人的视线,绞尽脑汁地强行编了起来。
“我今日运气好,摘到了一株中阶元灵草。”
“那灵草生长的地方有些偏,我一时不慎跌了一跤才摘到,这才弄得一身脏。”
“然后……然后药婆买下了这株灵草,不过她身上一时没带这么多灵石,说是过两日再结清呢。”
断断续续地解释完毕。
段缘露出忐忑不安的眼神,等着父母的回应。
段母这才面色稍霁,啧了一嘴,才将笤帚放回原地,不争气道。
“蠢货,也不知道立个凭证,要是那药婆反悔,你上哪说去?”
段父沉吟片刻,接话:“应该不会,我看那药婆是个言而有信的。”
“行了,吃饭吧。”
这场小风波至此算是暂时解决,段缘在心底抹了把汗。
至少她今晚是免了顿打。
至于后面的谎怎么圆,只能后面两日再想办法搞到二十灵石了。
虽然二十灵石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段缘还是有自信能短日内挣到些钱的。
在前世,她睡过大街、扫过垃圾、送过外卖,洗过碗端过菜……
她做过无数兼职,两日内挣些灵石对她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前世的她是帝国里底层得不能更底层的打工妹,她出生于贫民窟,自幼丧母,父亲是个无业醉汉。
对她来说,无人疼爱、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骂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早就习惯了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恶意,习惯了万事只有自己。
她目前尚且忌惮段家父母,倒不是因为她逆来顺受。
而是目前人在屋檐,她一没修为、二没钱、三没地图,短时间内还不能脱离段家。
最重要的是……
她还打算蹲守两年后鹤知翎恢复记忆回归鹤家时,给收留他两年的段家父母留下的那笔谢礼呢。
一家人“和睦”地吃完一餐饭后,段家父母例行出门在村中散步串门。
段缘收拾好碗筷后,到浴房中洗去一身邋遢疲惫。
她换好寝衣,躺在自己房内的小木床上。
段缘睡在杂物间,但环境并不算差。
纵使恢复了身为现代人的记忆,段缘依旧适应良好。
今日着实疲惫,不多时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段缘以为她恢复记忆的第一晚会睡得宁静安详。
但到了后半夜,她却怎么也无法继续入睡了。
原因无他。
她饿了。
段家虽然是猎户人家,并不缺肉吃,但猎得的禽物多数要拿去卖钱,也并非餐餐可见荤腥。
加之今夜段缘晚归误了饭点,段母只简单做了几道菜,唯一的荤菜是煎了几个鸡蛋。
段缘饭量不大,晚餐吃了小半碗饭,几筷子青菜,和一个煎蛋,便停了筷子。
但十五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往日里,这些饭量虽足以让她一夜不饿,但营养是完全不够的。
因而她小小年纪便肤色枯黄,发丝干枯,指甲干瘪……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表现。
更别提今日她在山上消耗量大,还受了伤,晚饭吃得却和往常一样少。
所以她到了后半夜便支撑不住地感到饥肠辘辘。
段缘本想强行使自己入睡。
但一声又一声的肠鸣车轱辘般地萦绕在她耳边。
“咕噜,咕噜……”
饥饿难忍,饥饿难忍。
——段缘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悄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向外探出头。
月已高悬,万籁俱寂。客厅空旷无人,家中除了她都已睡下。
段缘这才放心地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摸到厨房。
厨房里并无剩菜,只有些许食材。
明火现炒显然是不可能的,动静太大一定会被发现。
但段缘记得……厨房里有两罐风干的兽肉干。
是以一种低阶灵兽的兽肉烤干制成,味道有点像牛肉干。
她摸黑走到厨房窗台边,果然在窗檐下看到那两罐肉干。
她拿起一罐,香味霎时从罐口溢出些许。
段缘不自觉咽下口水。
……再回神时,她已忍不住开罐吃掉了大几块。
这肉干十分顶饱,不过几块下肚,段缘便已有了饱腹感。
她其实还能再吃下几块,但罐口已有空缺,再吃恐怕要露馅。
她犹豫片刻,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瓶罐,不忘将另一满罐的肉干匀过来些许,掩盖住她吃掉的部分。
最后上下摇匀,盖好盖子放回原处。
果腹后,她悄无声息地溜出厨房,又去院子里接了些井水喝。
喝水,漱口,这一顿算是勉强吃饱喝足了。
段缘心满意足,正打算进屋。
却乍然瞟见自己身旁有一道挺拔高大人影。
泠泠月光下,她的便宜哥哥不知道已站在她身后旁观了多久。
他嘴角噙着一抹哂笑,眉梢轻挑,似是不齿她夜半偷吃的行为。
“你……”
偷吃被抓,段缘大脑一时有些宕机。
鹤知翎生了一双锐利的狐狸眼,直勾勾看人时极具攻击性,叫段缘不知所措,看向他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她斟酌着轻声开口,却旋即听见对方轻声讥讽。
“深更半夜进厨房偷吃,鬼鬼祟祟,上不得台面。”
“……”
段缘攥紧了拳,指节发白。
她每日进山前吃家人剩下的早膳,而后整日再无进食,唯剩夜晚归家这一顿饭。
而鹤知翎中午在学堂有配餐,吃得饱穿得暖,有什么资格嘲讽她?
纵使他是男主,那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令人生气。
她本就不打算走剧情,无须讨好男主什么。
反正最后那笔谢礼也只会给她父母,她寻机会偷了便是。
段缘不怕得罪鹤知翎。
此刻,她心中无畏,却有隐隐怒气上泛,冷冷“呵”了一声。
她轻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笑容灿然,阴阳怪气道:“深更半夜出来偷看,哥哥怎么也不添件衣服?”
“天气冷了,可要小心风凉,仔细腰疼。”
他笑她偷吃,她便讽他偷看,讥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此一来,倒算公平。
鹤知翎未料她会回嘴讥讽,神情露出几分错愕。
段缘这才微微解气,忽略他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冷哼一声回屋。
*
次日清晨,段父段母天不亮就外出打猎了。
他们走后不久,鹤知翎也动身去了学堂。
段缘不想与他们打照面,最晚一个起身洗漱。
她就着一小碟咸菜,慢悠悠吃着厨房锅中剩下的白粥,盘算着该如何搞到那二十灵石。
她咽下最后一口粥,脑中闪回过自己前世做过的各种兼职。
而后她皱着眉,将它们一一pass。
服务业应该是没戏。
制造业时间材料又不充足。
要想赚快钱,恐怕只能从文娱业下手了。
段缘凝眉思索,久不得解。
最后,她目光落点在鹤知翎的房间门把上。
脑中突地涌现出一道灵感。
*
收拾好碗筷,段缘去鹤知翎房内取了些他上学堂所用的纸本笔墨,回到了自己房中。
激情创作,奋笔疾书了一个时辰后。
段缘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地推开自己房门。
她哼着小曲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