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丧尸逼近。
它眼眶空荡,脸上吊着半脱不脱的腐肉。它训着声音和人“气”,撞向药店的玻璃门。还好唐宛和祁妙已经加固过入口,才没被一下就撞开。
一次不成,丧尸把侧脸贴在玻璃上,腐烂的面孔上竟能看出几分“专注”。
所有人的呼吸像被同一只手攥住,瞬间都不敢出声。白杏死死捂住嘴,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自从进入丧尸世界后一直虚弱的苏曼,反而像被点燃了什么,她睁眼盯着天花板,眼中似有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丧尸挪开头,像在犹豫,随后被另一个方向的动静吸引,拖着脚步离开。
片刻之后依然无人出声。恐惧像湿冷的苔藓附在每个人心口。
“我们要有自己的力量。”江宁开口,声音很轻却很稳。“上次有老周牺牲自己保护我们,这次靠侥幸丧尸没发现我们。但幸运不会一直眷顾。没有自己的力量,总有一天会死在丧尸嘴里。”
白杏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吸回去:“可是除了老周告诉我们的,我们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连丧尸的弱点都没法确定。”
“所以要去找人类聚集点,补上信息的短板。现在唐宛和苏曼已经觉醒了异能,如果能得到教导,提升能力,我们也有了一战之力。”
唐宛苦笑了一下,勉力撑住的那口气都散了些:“我也就身体力气更大了点。说是这么说,可去哪找?路上再遇到丧尸怎么办?我现在一看见它们就打哆嗦,更别提对打了。”
“那就更需要锻炼。”江宁道,“不止是你,我们现在都不敢对战丧尸。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想活下去,就得提升对战素质。”
苏曼接道:“至于安全,我觉得我能帮上忙。来到这个世界后,我的感知力好像越来越强、范围也越来越大。等我身体状况更稳定些,应该能帮大家提前避开风险。”她的脸色红润了些许,恐惧反倒激发了意志,连头疼都缓了几分。
白杏也举手:“我也能帮忙。我的五感比以前强了。比如这几包压缩饼干,以前我肯定不会第一眼就注意到。”
江宁神色略柔,取出地图,指着一个角落:“我们对聚集区并非全无头绪。看,我们现在在这里,类似市中心的城中村。这里人口密度大,按理说丧尸应该很多。但到现在我么也只遇到两只,说明有人定期清理。人类聚集区应该离这儿不远。再加上老周被咬后还住在附近,说明我们往郊区走,应该会有收获。”
祁妙脸色也好了些,握紧手里的三角钢:“那明天一早出发。丧尸刚离开,短期不太会回来。今晚好好休息,顺便清点物资。我再去加固玻璃门,大家去休息室睡,会安全些。”
穿越不过一日,发生的事却太多。众人早已精疲力竭,只靠一股劲儿在撑。现下能有缓一口气的机会,自然同意。
简单分工后大家就开始抓紧准备。白杏按份封装食物,用橡皮筋勒得一丝不苟;祁妙把翻出的白大褂剪成细条,妥帖盘好;江宁在撕下的导视牌地图上用圆珠笔密密标点。“仓库”“小市场”“铁皮杂物多”。她字小而清晰,笔触干净。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众人吃完简单的早餐便要出发。
唐宛背起苏曼,用布条系紧。那重量轻得不真实,骨头隔着薄外套清晰地贴在背上,像一袋冻住的冰块。
“我尽量固定住自己。谢谢你。”苏曼道。
江宁最后检查路线,合上地图:“我们先去这条街尽头,穿过旧小学操场,绕开主路。目标是这里——”她点了下标记,“‘临时避难所’。”
江宁带头,白杏紧随,唐宛背着苏曼居中,祁妙殿后。五人收起声音,尽量无声前进。
拐入居民区内道,风声被密集矮楼吞没,只剩**潮湿的味道。墙上“社区卫生日”的宣传栏霉得只剩一个“大扫——”字,旁边有几道指甲刮出的浅痕,像某种无意识的求救。
“左边。”苏曼忽然开口,语速慢而清楚,“有水。”
“高级雷达。”白杏低声感叹,故作轻松,“导航小姐,今天靠你升级打怪、收集物资了。”
江宁没有笑。她注意到苏曼不再用“感觉”来描述,而像亲临其境。她在地图上迅速圈了左边那条小路。
一行人走到墙根,那里果然藏着半箱饮用水。看了看包装,虽然已经过期,但此刻也没人嫌弃。
穿过街道,她们路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模特的脸被风吹得贴在玻璃上,黑洞洞的眼眶对着街,像末日里最沉默的旁观者。
她们加快步子,钻入临河小路。河道水退得厉害,露出一片乌黑的淤泥,泥里插着几根像骨头的树桩。
“需要休整一会儿。苏曼,你的感知,这里安全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江宁环顾四周,见没有更好的藏身处,就示意大家就地坐下。
其余四人围坐。唐宛拿出昨晚在药店找到的体温计给苏曼测腋温:35.4℃。江宁把数字记在地图背面,重重圈了一圈。昨晚还是36.1℃。体温一直在下降,形势不算乐观。
“江老师,曼曼是在觉醒异能吗?”白杏压低声音,眼里带着羡慕。
“应该是。可按老周说的,熬过去才算真正的觉醒。曼曼身体太差,得尽快找医生。至少也要补点营养。”江宁说。
白杏“哦”了一声,看了眼苏曼,刚松下来的气氛又凝住了。
江宁检查物资,语气平静:“下一段路我们要补给食物,能吃的东西不多了。”
“前面两条街有家生鲜超市。”苏曼再次开口,此刻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全自动导航,就连语气似乎都带了点机械的质感,“左边冷柜后面有一层没坏的黄油,包装有点鼓;右边货架上有盐;员工通道尽头有两箱没拆的方便面,好像是葱香味。”
说完她又闭眼,脸色更白了些,像随时会碎的瓷娃娃。
“她现在连包装上的字都能‘看’到?”祁妙忍不住。
“走,去看看。”江宁起身。她心中不安更重:苏曼的“感觉”已超出物理范围,像在更高的维度捕捉信息流一般。
生鲜超市门口海报早已褪色。她们绕进侧门员工通道,淡淡的腐臭依旧是无处不在。苏曼的预判被一一验证:四盒黄油、两袋受潮的盐、两箱葱香味方便面。
“天呐,你这导航真的可以精确到口味。”唐宛拎起一箱,重新笑了起来。
江宁轻咳一声,眉眼间的愁绪也浅了些。有了这些,至少三天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
接下来的路一行人走得更顺。靠苏曼的感知,她们一路从角落、废墟、地窖里,捡到了小刀、露营锅、火柴、笔记本与笔等。祁妙甚至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一支还能用的录音笔。一切顺利得有些不真实。若非鼻孔里的腐臭气味提醒,大家觉得这几乎像场周末团建寻宝活动。
暮色四合,她们进入一栋门窗尚且完好的公寓楼,在二层选了一户进行简单加固后,当作临时据点。祁妙用碎砖石搭了个临时灶,搬旧桌椅当柴点着,燃起了她们在末世里的第一团火。白杏把面饼折成四块丢下,热气翻滚,葱香弥漫。这对接连两天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的众人来说,这味道堪称奢侈。
“开动。”唐宛边说着边给大家分筷子。这种常见的一次性筷子,没想到到了末世也是不缺的。
白杏端着碗笑了:“这泡面味儿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谁能想到,有一天过期泡面会是人间美味。”江宁吹着热气,挑起一团面条塞入口中。
“我们之后会越来越好的。”苏曼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坚定。
她只喝了两口汤,便不再吃了。但脸色仍然因此好了点,甚至泛起一点红晕。可这健康的神色没维持多久又迅速褪去。
饭后,江宁把体温计递给苏曼。苏曼夹在腋下,安静等待。几分钟后,水银柱几乎不见上升。
“这支体温计最低只能测到34℃。”祁妙压下心底恐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难受。”苏曼轻轻摇头,“只觉得灵魂很轻,一直往上飘。身体却很重,像挂在气球上的石头。视野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我睁眼就能看见你们的灵魂。”她看向白杏,“你的灵魂五官上有一层东西,像草履虫的鞭毛,随着气味和声音起伏,像在捕捉一切流经的信号。”又看向江宁,“你的灵魂脑部比别人更亮。唐宛的灵魂并不坚固。至于祁妙,你的手上也有光在闪。”
“捕捉一切?”白杏放下碗,“可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啊。”
“不,你其实感受到了。”江宁回忆,“在办事处你就能闻到丧尸的味道,后面在仓库也是你先找到压缩饼干和水。以往我视力比你好,但这几次都是你先发现。”
苏曼道:“自从来到这里,大家都在奔波,只有我因为身体不好被保护着,反而能静下来感受。要不现在,你也试着集中注意力。如果没猜错,你会听到这个世界想让你知道的。”
白杏闭眼,屏住呼吸,把注意力收进耳蜗深处。起初一片空白,很快细碎的窸窣浮起,像虫在土里活动。更远处更多白噪。忽然,她睁眼,眉心紧蹙:“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什么?”江宁下意识压低声音。
“一个女人。”白杏慢慢地说,“她在念一段话,没念完就停了,然后说:‘对不起。’”
“你也听到了。”
屋里四个人同时看向苏曼。
“我还以为是幻觉。”白杏长吐一口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苏曼看向窗外的夜色,眼神空茫得像越过了肉身,“来这个世界前,我就在梦里听到她。到了这里,她的声音更清楚了。她在地下,河的尽头。”
“地下。”江宁重复了一遍,“地下。”
夜深,她们轮流守夜。江宁最后一班。值夜时,她在笔记本上记录这几天发生的事。写完,差不多换班,她抬头看向窗外。风终于停了。可不远处的地下,一条看不见的河,仍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日夜不息。
天未亮,江宁便唤醒众人。
“去集结点。我们要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