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广播第三次报站时,陈禾才猛地从混沌中惊醒。她慌忙抓过窗边的书包,视线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站台——陌生的站名在夜色里泛着冷白的光,根本不是苏念所在城市的站点。
心一下子揪紧了。她明明在上车前反复核对过车票,甚至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了到站时间,可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苏念红肿的眼睛、空荡荡的病房,还有殡仪馆里那束蔫掉的白菊,不知不觉就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小姑娘,这站是终点站了,再不下车就要清场啦。”列车员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陈禾才慌慌张张地抓起书包,跟着稀疏的人群往车下走。脚踩在陌生站台的地砖上时,晚风裹着寒意扑过来,她打了个哆嗦,指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本该放着给苏念带的、奶奶做的芝麻糖,现在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她快步跑到站台值班亭,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霜。“阿姨,请问……往苏念那边的车,今天还有吗?”陈禾的声音带着没压下去的慌乱,报出苏念所在城市的名字时,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值班阿姨抬头看了她一眼,翻了翻手里的时刻表:“今天最后一班刚走,得等明天早上六点半的返程车。你是坐过站了吧?晚上要么在旁边的小旅馆住一晚,要么就在候车厅对付一夜。”
陈禾强忍着不让眼泪流淌下来,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三条苏念发来的消息,最新一条是二十分钟前:“我在医院门口的奶茶店等你,给你点了热芋圆,你上次说喜欢吃这个。”
指尖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敢回。她想象着苏念坐在奶茶店里,面前放着两杯冒热气的奶茶,时不时抬头看门口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着疼。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拨通了苏念的电话,没等对方开口,先红了眼眶:“苏念,对不起……我坐过站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时光如同一匹缓缓爬行的蜗牛,每慢得让人不耐烦,仿佛整个世界都了一种迟缓的状态。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苏念急促又沙哑的声音:“坐过站?你现在在哪?冷不冷?有没有钱住旅馆?”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她熟悉的焦急,透过听筒传过来时,陈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在终点站,列车员说可以在候车厅等明天的车,我带了钱,你别担心。”她走到候车厅的长椅上坐下,书包放在腿边,“就是……让你白等了,奶茶肯定凉了。”
“凉了再点一杯就好,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苏念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鼻音,“我刚从医院出来,把妈妈的东西收拾好了,那盆栀子花盆栽我搬回出租屋了,放在窗边,能晒到太阳。”
陈禾靠在椅背上,听着苏念的声音,想象着那盆绿油油的栀子花——叶片上还沾着苏念浇的水,在阳光下会闪着光。她想起上次来的时候,苏念小心翼翼地给花盆松土,说要让它早点开花,心里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你在候车厅别乱走,晚上人少,把书包看好。”苏念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耳边叮嘱,“我刚看了天气预报,你那边后半夜会降温,你书包里不是有件备用的薄外套吗?记得拿出来穿上,别冻感冒了。”
陈禾嗯了一声,回答到:“你也是,声音都沙哑了,好了,也别为我担心了,照顾好自己…”说完。她从书包里翻出外套披上。指尖碰到了书包侧袋里的东西——是给苏念带的相册,里面装着她们初一到初二的合照,有运动会上苏念给她递水的样子,有她们在栀子花丛前比耶的样子,还有一次苏念数学考及格,两人在便利店分享关东煮的样子。
“苏念”陈禾看着相册里的照片,轻声说,“等我明天到了,我们一起给阿姨的照片插支栀子花吧,就像以前我们在巷口买的那种,白色的,特别香。”
电话那头传来苏念轻轻的抽泣声,然后是带着哽咽的回应:“好……我今天路过花店,看到有卖干栀子花的,我买了一小束,本来想等你来了一起插。”
陈禾揉了揉眼睛,看着候车厅外的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冒出了星星,一闪一闪的,像苏念以前画在草稿本上的小光点。“你看星星,”她指着窗外,“我这里的星星好亮,你那边能看到吗?”
“能看到,”苏念的声音里多了点暖意,“我妈妈以前说,星星是天上的灯,照亮我们回家的路。现在我看到星星,就觉得她在陪着我。”
两人就这么隔着电话,一起看着星星。候车厅里的灯昏昏的,偶尔有工作人员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陈禾握着手机,听着苏念偶尔说的几句话——说出租屋楼下的便利店新上了草莓味的牛奶,说那盆栀子花又冒出了一点新芽,说等她来了要一起去吃上次没吃到的那家麻辣烫。
挂电话前,苏念又叮嘱了一遍:“明天上车前一定要吃早饭,别像上次一样空腹坐车。到了给我发消息,我去车站接你。”
陈禾应着,挂了电话后,把相册抱在怀里。候车厅里很安静,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她看着窗外的星星,想起苏念的脸,想起那盆等着开花的栀子花,突然觉得,这个坐过站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明天一早,她就能坐上返程的火车,见到苏念,给她递上相册,一起给阿姨的照片插上栀子花。那些难过的、害怕的情绪,在苏念的声音里,在星星的光里,慢慢变成了温暖的期待——期待着和她一起,把接下来的日子,慢慢过成她们曾经约定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