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审判 第1章 再见世界

世界之下。

高塔。

风呼啸着，谢暮支起一条腿坐在边缘俯视整座城市，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膝盖，金色的碎发飞扬，眼里没有对高空的一丝恐惧。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生命如蝼蚁。

欧洲城市的夜像一盘对弈的棋局，摩登建筑拔地而起，圣蒂亚歌市标志性建筑的大桥横在两栋高楼前面，所有人认为那是无比美好的拍照取景地。

除了他。

一年前他在这所大桥遭遇车祸，清醒时觉察遗忘了许多事情，但仔细回想，生活圣蒂亚歌市十八年的记忆都在脑子里。

究竟忘却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地惊起一阵诡风，高处的风更如利刃凶猛，发丝抽得肌肤生疼。谢暮往里坐了点，脊背紧挨着柱子。

风吼中，他似乎听见古怪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像一种不明生物的咆哮。

月亮被黑暗笼罩，大量亡灵盘旋在高空，它们呈上圆下尖的椭圆黑色灵体形态，徘徊着发出诡异的声响，诡谲的景象之下繁华的都市显得异常安详。

“这是什么东西？”

在一个人魔和平共处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离奇，只是这种生命体，谢暮从未见过。

与此同时。

“加固防御法阵和屏蔽系统！”

一名特工拽着直升机梯子，拔出手枪熟练地把子弹上膛，瞄准开枪，子弹径直击入亡灵体内，被改造过的手枪携带咒法，引爆大片大片亡灵。

他利落地在空中开枪，高空中的亡灵被灼烧燃尽，“这些亡灵一天到晚尽是把人界搞得乌烟瘴气，烦不烦啊，最近晚上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魔界那边的动静也不小，今年学院的考核得更严格些了。”

梯子的另一端跳下第二名特工，他从身后抽出一条环绕金色梵文的长鞭，朝亡灵甩去，扬起一片金色的火焰，浓郁的烟雾弥漫高空。

谢暮被这阵浓烟呛得直咳嗽，发出的声响引起两人注意。

“谁！”

正要仔细寻找声音来源时，越来越多的亡灵朝两名特工疯狂涌动，两人迅速返回直升机。

“既然是能越过屏障的人，也有应付的能力，不用找了。”一人冷静道，“突击到此结束，把亡灵吸引过去和二队汇合。”

直升机离去，亡灵也被吸引过去。

谢暮震悚地冷汗直冒，亡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但刚才那两名特工，看起来可不是正常人，那把手枪和长鞭，怎么看也不像现代人界科技发展能制造的武器，倒是和魔族的天赋能力相似，就比如在隔壁街开网吧的蝙蝠老板，一台机子帧率都能飙到一千。

这时他发现，亡灵有意地避开高塔漂浮。

根据三界法则，在人界生活的魔族若主动攻击或对人类不敬，立刻剥除其在人界的所有权利，并永世不得再进入人界，因此人界十分和平。但这类被称为“亡灵”的生命体，竟然会主动攻击人类。

正常人面对一场亡灵和异能人士的对决，早已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但谢暮没有，虽然他也被吓得浑身发抖，但却对这个秘密感到剧烈的亢奋。

在普通人类看不见的地方——那些被故意隐藏和屏蔽着的地方，是人类联盟在隐藏秘密，在保护普通的人类。

假使人类联盟有意隐瞒眼前这一切，现在高空中的景象，所有人都无法察觉，而他却能将这场面真真实实地收入眼底。

这座高塔有着扰乱人类联盟隐藏方法的磁场。

不妨再大胆假设一下，任何生命体在夜晚都无法靠近和攻击高塔，为什么是夜晚，因为他是从白天爬一百层楼梯才爬上来的。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追的很紧啊。”

直升机的门被推开，一条环绕梵文的长鞭破空袭来，火焰猛地在亡灵众中蔓延，立刻清除了包围直升机的一圈亡灵。

“二队就在前面。”

今晚的亡灵数量明显比前几天徒增不少，明明已经绞杀了那么庞大的数量，但却似乎永远都无法把亡灵消灭，像是一场人类难以战胜的苦战。

“这可真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灾难。”

亡灵已然全被吸引过来，它们形成巨大的包围圈，乌压压的朝特工部队靠近，痛苦的哀嚎环绕在每一个成员的耳朵里，侵蚀所有人的精神力。

今日是为亡灵准备的一场试验。众生轮回，亡灵亦是灵，一味的绞杀不尊重自然法则，也不尊重逝者安息的理念。

人类联盟提出的第二种应对亡灵的策略——净化。

“指挥家还不下指令吗？”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这位年轻且衣着高贵的男人身上，浅色的短发下一双精明的碧眼总让人无法看透。

焦急的等待让圣乐师的手心开始冒冷汗，语气有种不自知的颤抖：“指挥家，还要等吗？”

亡灵慢慢紧逼，所有特工只能集中精神盯着下一秒可能突袭的亡灵群体。

指挥家终于下令：“开始吧。”

圣乐师的手心浮现出一个散发金光的玻璃状方块，用精神力控制将它化作竖琴的模样，开始弹奏。

净化之力融入乐曲之中，亡灵停止了痛苦的吼叫，安静聆听乐曲。

指挥家愈发感觉不对劲，正想让圣乐师停止演奏，下一秒亡灵居然从净化之音中清醒过来似的，凶狠地朝队伍中心的圣乐师靠近。

圣乐师的七窍已淌出血液，精神力无法维持竖琴的弹奏，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亡灵又猛地停止靠近的动作，有些恐惧地退缩不前。

在特工队正要动手之际，动作突然被强硬地停止。亡灵和特工队成员都陷入诡异的安静，仿佛世界的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谢暮不解地望着远处要打起来却突然一动不动的亡灵和人，又低头看了看地面，行驶的车轨静止了。

时间，静止了！

意识到这点的谢暮尝试活动身体，发现除了腿有点麻之外都很正常。

他的时间竟然没有暂停。

在下一个瞬间，亡灵已然越过特工队穿到圣乐师面前，猛然钻进圣乐师的身体里。所有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大量的亡灵将圣乐师包围，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身体，脸上惊恐的表情被狂喜和兴奋覆盖，他的血肉被撑爆，圣乐师的哀嚎被亡灵痛苦的咆哮淹没。

“动手！”

一声严肃愤怒的吼叫把所有特工从惊悚中拉出来，纷纷使用自己的武器绞杀亡灵，大团的亡灵聚集在一起像一颗巨大的球体，火焰的燃烧迅猛无比。

谢暮盯着那橙红的烈焰，耀眼的火光像要吞噬整片天空。

直到今夜所有的亡灵被绞杀，也没有再见圣乐师的身影，也不见散发着金光的玻璃方块。

在高塔观看全程的谢暮此时心脏不安的地跳动，他已经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觉，强烈的信息传递和视觉冲击几乎让他的脑袋爆炸。

这时远处突然闪来一道浅色金光，谢暮刚要伸手遮挡，那金光像烈焰般灼烧着黑色的眼眸，一阵强烈眩晕过后，浅金色的光晕布满谢暮的眼眸与之融为一体，心脏像被重重的烙上一个滚烫印记，炽热得仿佛要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谢暮深呼吸调整情绪，起身走入楼梯，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精疲力尽地回到地上，视野的灯光全部模糊一团，他揉了揉眼睛调整呼吸。

圣蒂亚歌的市民果然对刚才的灾难一无所知，一派喜乐融融的热闹景象。

想起亡灵撕咬圣乐师的场景，谢暮禁不住地打颤。

他忽然明白人类联盟守护秘密的意义。

为一方净土，为人类幸福。

“净化的乐曲竟然激怒了亡灵吗。”一特工成员胆颤道。

“是操控圣乐之典的人没有足够的精神力控制它，导致净化的力量削减，不起作用。”

“这次试验又以失败告终了。”

指挥家面容严肃，他伸手示意安静：“根据今晚的情况，我想我们需要制定新的作战的方案。这次作战计划是我没有准备妥当，低估了圣乐之典的精神侵蚀力，致使本次试验已失败告终，出现人员伤亡。我感到万分抱歉。”

他双手合十：“圣乐师的后事人类联盟会以最高规格安排，每一位勇敢的志愿者，都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所有的特工成员双手合十默哀片刻，有人的眼睛满是泪水，泣不成声。

“他明明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