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那句关于棺材的“赠言”,如同在三九寒天里泼下的一盆冰水,将整个沈家后院都冻住了。
死寂。
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谁能想到,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大小姐,投了一回湖,竟像是把胆子摔大了十倍不止!
这话里的狠戾与诅咒,让他们脊背发凉。
沈明堂的脸色由青转紫,最后涨成了一种难看的猪肝色。
他指着沈清辞,手指都在哆嗦:“你……你这个孽障!你敢咒我?!”
【啊啊啊爽!憋屈了一整章,终于爆了!】
【这反击力度我给满分!棺材警告,哈哈哈!】
【叔父血压已拉满,请注意身体健康(不是)】
【女主:我只是礼貌性回个礼。叔父:我谢谢你啊!】
沈清婉更是惊得后退了半步,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惊惧和审视的目光看着沈清辞。
眼前的堂姐,明明还是那张苍白柔弱的脸,可那双眼睛里的冷光,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害怕。
沈清辞却不再看他们。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身体的站立和表情的平静,转向周妈妈,再次福了一礼,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妈妈,清辞失仪,让您见笑了。此刻形容狼狈,可否容我稍作整理,再随妈妈启程?”
周妈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
她在深宅大院沉浮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这位大小姐,似乎与老夫人和侯爷信中描述的那个怯懦孤女,截然不同。
“大小姐客气了。”
周妈妈微微欠身,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老奴已备好车马,就在府外。大小姐请先回房更衣,一切从简,我们即刻出发。”
“好。”沈清辞应道,然后在周妈妈示意下,由两个侯府带来的、面容肃静的丫鬟搀扶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她那偏僻破旧的小院。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回头看那口棺材,也没有再看沈明堂父女一眼。
那份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回骂都更具侮辱性。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看到了吗?这就是格局!不跟傻X多废话!】
【目标明确,行动力强,爱了爱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姐姐的事业粉!】
* * *
回房的过程简单得近乎仓促。
原主的东西本就不多,值钱的更是寥寥无几,大多都被沈清婉以“借去玩玩”的名义拿走了。
沈清辞只让丫鬟收拾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以及……一个藏在床板暗格里的紫檀木小匣子。
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据说是外祖家的东西,原主一直当个念想,小心翼翼地藏着,连方子浩都不知道。
沈清辞将匣子贴身收好。直觉告诉她,这东西或许不简单。
她没有时间伤感或缅怀,迅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湿发,脸上未施粉黛,却因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褪去了往日的怯懦,显出一种清冷孤峭的美。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带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出现在了沈府侧门外。
一辆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讲究的黑漆平头马车等候在那里,车辕上坐着的是侯府的车夫,眼神锐利,气息沉稳,显然不是普通下人。
周妈妈已在车旁等候。
沈清辞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困了原主十几年,也最终吞噬了原主的江南宅院。
朱门高墙,精致却冰冷。
她心中默念:安心去吧,你的冤屈,你的不甘,我接下了。从今往后,我即是你,你所失去的,我会一一夺回;你所承受的,我会百倍奉还。
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扶着丫鬟的手,毅然踏上了马车。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的小几上还固定着一套青瓷茶具,防止行车颠簸打翻。
马车缓缓启动,骨碌碌的车轮声,碾碎了江南沈府门前的最后一丝喧嚣,也碾碎了她作为“怯懦孤女”的过去。
【再见啦渣渣们!京城副本开启!】
【姐姐独美!搞事业!】
【迫不及待想看男主了!病弱世子我来了!】
随着马车驶离沈家范围,沈清辞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一阵强烈的疲惫和寒意席卷而来。
她裹紧了身上不算厚实的披风,靠在车壁上,轻轻咳嗽了两声。
“大小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周妈妈递过来一杯温水,语气平和。
“多谢妈妈。”沈清辞接过,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舒服了些许。
她斟酌着开口:“妈妈,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她需要信息,关于京城,关于侯府,关于那位突然决定接她回去的祖母。
周妈妈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老夫人凤体康健,只是时常挂念大小姐。”
标准的官方回答。
沈清辞并不气馁,继续试探:“清辞离京多年,对京中人事已多有生疏。此次归家,心中惶恐,不知……祖母和父亲,对清辞可有何训示?”
周妈妈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什么,终于多说了几句:
“大小姐只需记住,您是镇北侯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女。侯爷远在边关,老夫人便是您的倚仗。至于其他……老奴不便多言,大小姐回府后,老夫人自有安排。”
嫡长女的身份是提醒,也是枷锁。“倚仗”二字,更值得玩味。
而“不便多言”和“自有安排”,则充满了不确定性。
沈清辞垂下眼帘,轻声道:“清辞明白了,谢妈妈提点。”
她知道从周妈妈这里暂时问不出更多了。
不过,“镇北侯府嫡长女”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张牌,就看怎么打了。
她不再说话,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那些跳跃的金色弹幕上。
此刻,弹幕成了她获取信息最快、最直接的途径。
【来了来了!信息量巨大的马车时间!】
【科普君上线:镇北侯府水深得很!老夫人不喜欢女主娘,连带不喜女主。侯爷(女主爹)是个粗人,常年不在家。府里现在当家的是林姨娘,生了侯府唯一的儿子,尾巴翘上天了!】
【卧槽,这么坑?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别忘了男主!靖国公府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国公战死了,现在当家的是继夫人,世子(男主)病得快死了,底下两个弟弟虎视眈眈!】
【好家伙,这是从一个狼窝跳进另一个虎穴啊!还是连环坑!】
【刺激!我就爱看高端局!】
沈清辞心中凛然。
果然如此。侯府内部关系复杂,姨娘当家,祖母不喜,父亲远离。
而靖国公府,继母、兄弟,个个都是隐患。
她这个“冲喜新娘”的身份,简直是放在火上烤。
但,危机也意味着机遇。
越是混乱的局面,越方便她浑水摸鱼。
她需要尽快理清这些关系,找到破局点。
弹幕还在翻滚:
【话说,女主那个紫檀木匣子是什么?伏笔吗?】
【盲猜是女主娘留下的宝藏或者信物!】
【可能跟女主外祖家有关?我记得大纲里提过女主是现代灵魂,但原身家族应该也有故事吧?】
【管他呢,先记下,肯定是关键道具!】
沈清辞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坚硬的匣子。看来,这确实是关键之物。
就在这时,马车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沉稳的声音:
“周妈妈,前方是必经的官道,但因前几日大雨,有一段路塌方了,清理需些时辰。若绕行西山小路,则可节省半日路程,只是道路略颠簸些。”
周妈妈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略一沉吟:“赶路要紧,绕行西山。”
“是。”
马车拐上了另一条道路。
果然如车夫所说,道路变得崎岖不平,车厢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沈清辞本就身子虚弱,又被湖水泡过,在这颠簸之下,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脸色愈发苍白。
周妈妈见状,递过一个酸梅盒子:“大小姐含一颗,会好些。”
沈清辞感激地接过,正要道谢,马车却猛地一个剧烈的颠簸,像是车轮撞上了什么大石头!
“啊!”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眼看额头就要撞上车壁,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旁边倏地伸了过来,精准地垫在了她的额头与车壁之间。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额头触及的是一片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沈清辞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那双眼睛,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幽深,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的兴味。
她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稳。
而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厢里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玄青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墨色狐裘,更衬得脸色苍白如雪,唇色浅淡,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病气。
他斜倚在车厢另一侧的软垫上,姿态看似慵懒,却无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刚才那迅捷无比的动作,以及此刻他眼中那与病容截然相反的锐利深邃,都让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缩!
周妈妈早已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无比的恭敬:“世子爷。”
世子爷?
靖国公世子,萧景珩?!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辞脑中一片空白,那些翻滚的弹幕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清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萧景珩缓缓收回了垫在她额前的手,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他的动作优雅至极,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疏离。
他抬眸,目光落在沈清辞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上,声音低沉,因带着些许病中的沙哑,更添几分磁性,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沈小姐。”
“看来你我这场戏,开场比预想的,要精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