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现场静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如潮水般的哄笑声。
“真是痴心妄想,花楹才不会和你这样的人组队的。”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
“我的好姐姐,看到了吧,现在除了小翠,已经无人愿意跟你组队了。”
小翠得意的声音再次传入苏若璃耳中,她环顾四望,那些人脸上有嗤笑、有不耻、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可她依然没有找到那张她最在意的脸。
她说想和花楹组队的原意,一是拒绝小翠以及其他人,二是想告诉花楹,她甘愿做她的陪衬,助她夺得最后的胜利,可是,好像没人在意她的初衷是什么……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入双膝间,用力环住自己,仿佛这般,那些言语就不能伤到她半分一样。
忽然,一股熟悉的,专属于花楹的味道钻入苏若璃的鼻腔,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寻找,外面已经响起她的声音,温柔又坚定。
“谁说没有人愿意跟她组队了?我就愿意和她一队。”
说着,一只柔软的手穿过她的腋窝,用力将她往上提,也迫使她再次看到那些诧异的嘴脸。
“花楹,你可想好了,以你的成绩和人品,选什么样的队友选不到,为何非要选这么一个人?”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忿忿不平之声。
花楹却没有再搭理任何人,拉着苏若璃,大步离开。
……
回到房间,端坐在凳子上的苏若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打量的目光不时瞟向花楹,她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和她组队?
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对方已经帮她解围了,她若是还死皮赖脸要跟她组队,又和小翠有何不同?
直到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冬青开口,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花楹姐姐,你真的要和她组队吗?”
花楹停下手中翻找东西的动作,回身扫了一眼苏若璃,才看着冬青道:
“当然,我们三人在一个屋住着,要组队也肯定是我们三人才最好,你们意下如何?”
闻声,苏若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最初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听到与自己想法一致的提议,更是坚定的点头附和,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又猛的定住,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噗嗤。”
花楹率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冬青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
“姐姐愿意跟妹妹组队,妹妹求之不得,怎么会有意见呢。”
“若璃妹妹呢?可愿意和我们组队?”
温柔如冬日暖阳的声音,瞬间抚慰了苏若璃心中的尴尬,她抬手准备挠头,却在手指碰到头发的那一刻弹开。
“呲……”
嘴里发出一阵倒抽凉气声,并悄悄将右手藏在身后。
“愿意!”
“拿出来吧,上了药会好的快一些。”
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出现在桌子上,苏若璃还在愣神,冬青已经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摆在了花楹跟前。
清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苏若璃感受到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忽然鼻头一酸,眼眶里有热泪在积蓄。
“花楹姐姐,对不起,是妹妹识人不清,才害姐姐受伤。”
话落,苏若璃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奔涌而出。
她想,怕是这辈子她也遇不到比花楹对她更好的人了。
……
组队名单上交后,日常训练间,彼此之间较劲的也愈发明显,外间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她们三人始终彼此信任,并不理会那些人的小动作,也让她们失去了继续使坏的动力。
最终考核前夜,躺在大通铺上的苏若璃还是问出了埋藏心中已久的疑问:
“你们为什么那么想留在城主府?”
在她们以往的交流中,她知道,大家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一贫如洗,因此绝不会是为了月钱才那么拼命想要留下。
“妹妹家弟弟妹妹有八个,靠父母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没法养活她们,要是妹妹能留在城主府,哪怕当一个粗使丫鬟,月钱也够她们吃饱穿暖,还能上学堂识字。”
冬青说着,脸上荡起的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我娘亲跟我说,进到城主府当差,日后,不仅是我自己的亲事顺利,我弟弟说亲也能被媒人多夸耀几句。”
橘黄的灯光下,花楹的脸上飞上了两片红霞。
短暂的沉默后,花楹和冬青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那妹妹呢?”
“那姐姐呢?”
苏若璃愣了一瞬,这段时间为了不让她们担心,骗她们说她已经想起从前的事情,现在为了不露馅,她只好信口胡诌道:
“我啊,比较肤浅,就是贪恋城主大人的美色。”
毕竟她连城主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毫无所知,又上哪去贪恋去?
“咔嚓。”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惊恐,最后还是年纪稍长些的花楹先出了声。
“你们听到什么声响了吗?”
“似乎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苏若璃裹着被子悄悄往花楹的身旁靠了靠。
“别怕,妹妹去开窗看看,姐姐们被子裹严实点。”
说着,冬青披上外衣就去开窗,窗户才开一条小缝,呼啸的北风趁机钻了进来,吹的苏若璃打了个冷颤。
片刻后,冬青迅速关上窗户,揉搓着胳膊钻进被窝。
“什么也没有,估摸是冬季的树枝太脆,风大吹断了一枝。”
“要不,今夜我们挤在一起睡吧,明日考核过后,不管是去是留,都不会再住一个屋檐了。”
花楹话落,气氛瞬间有些伤感,之后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将各自的被褥往中间移动。
……
城主府东厢房内,屋子的西南角靠窗位置摆放着一张暗红色书桌,此时,桌上昏黄的灯火还在跳跃着,将桌后看文书男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吱呀。”
门开了,一个黑色身影迅速闪进,悄声来到书桌前恭敬的站着。
哪怕他动作再快,油灯的灯火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意,肆意拉扯了一番,桌后的男人终于从文书中抬头,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个温润如玉、浑身透着儒雅书卷气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今夜不是夜风当值?”
男人放下文书,脸上有些许倦意。
对面男子身子顿了一下,他是夜雨,和夜风是孪生兄弟,因为长得太像,经常被人认错,而他刚才也故意模仿夜风的习惯,还是一眼就被萧京墨看穿,顿时有了挫败感。
“他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属下来替他一夜。”
夜风本还想让夜雨帮忙隐瞒,后者思索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禀告。
“严重吗?”
“不严重。”
“那边有消息了吗?”
“已经锁定目标,只待明日她露出马脚,即可抓获。”
“好,你把这瓶膏药带回去给夜风,今夜就不用来值夜。”
说着,萧京墨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味道冲鼻的膏药递给夜雨。
“那属下先伺候城主就寝。”
夜雨揣好膏药瓶,正要绕过书桌,淡漠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用了,你退下吧。”
“可您的腿……”
萧京墨抬眼扫了对方一眼,夜雨立即噤声,如来时一般,悄然退出。
“明日,我倒要看你怎么藏得住。”
……
翌日,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苏若璃在花楹和冬青的催促下,早早往考核场地奔去——城主府的湖心花园。
许是温差太大,湖面上有未散尽的雾气,远远看去,湖心亭就像是人间仙境的存在,再一细看,亭中似乎有人影攒动,可她们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花楹,现在时候尚早,我们往那边绕一下,顺便看看湖心亭的美景。”
苏若璃和冬青对视一眼,两人一拍即合,架着花楹走向一旁的岔路。
走了好大一截,两人确定已经远离那些赶往湖心花园的姑娘们后,对视一眼,又默契的放开花楹。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花楹理了理身上被抓皱的衣服,脸上有些许不悦。
“嘘,姐姐小点声,自己看。”
说着,冬青指着湖心亭的方向,示意花楹自己去看,而此时的苏若璃早已快几步找到掩体,专心在看热闹。
此时,离的近了些,大致可以看出,湖心亭中有两人,穿黑衣的人坐着,穿粉衣的人站着,僵持不下之时,粉衣人一个趔趄直直往黑衣人身上扑去,就在大家以为黑衣人会伸手稳稳接住粉衣人时。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花楹和冬青立马乖巧的站好,苏若璃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仍旧看的津津有味。
“快看,快看,那人被丢出去了。”
苏若璃笑着回头,见海嬷嬷正铁青着脸看着自己,她直接上演了一场笑容消失术。
“好看吗?”
海嬷嬷的声音里绵里藏刀,似乎只要她敢点头说好,就能将她就地正法。
“不好看、不好看。”
苏若璃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海嬷嬷的脸色依然不见半分好转,立马改口道:
“我什么也没看见,今晨雾太大了,怎的连路都看不真切,走到这来了呢?还请嬷嬷发发善心给指条明路。”
闻言,花楹和冬青也赶紧附和道:
“还请嬷嬷指路!”
“夜风,时辰也不早了,你去请城主过来,老身先领着这群迷路的丫头片子过去。”
“诺!”
跟在海嬷嬷身后的黑衣男子领命离开,路过苏若璃身旁时,她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忍不住打量了几眼,才发现对方走路腿有点不利索,可他又在拼命掩饰,因此,看上去就很滑稽,最后,她在心里想了很多伤心事,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苏若璃,你还在发什么呆?”
“唉哟,嬷嬷,疼!”
苏若璃努力想要救回自己的耳朵,奈何海嬷嬷下手太重,捏的紧紧的,她只能弯腰顺着对方的力量,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直到与花楹和冬青隔出一段距离,海嬷嬷松开了手,恨铁不成钢道:
“要不是你娘用当年的救命之恩求我,就你这样的,我连城主府的大门都不会给你进,既然进来了,也走到今日这步,就好好争取,别再作妖使乱。”
她进城主府是她娘用恩情换来的机会?
她之前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进来呢?
海嬷嬷瞅了她几眼,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
“当初可是你自己求着要进来的,你娘拦都拦不住,怎么,你连这些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若璃顺着话头努力回想,可一切都是徒劳,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嬷嬷,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进来,那现在你能帮我出去吗?”
知道海嬷嬷和她娘的这层关系,她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顾虑。
沉思片刻的海嬷嬷立即给出答复,毕竟当初她也是冒险把苏若璃加塞进来的,如今她主动提出离去,真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她也不必跟着成日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累到她。
“也不是不行,这样一来,你们同组的其他人就会失去考核资格,你若是想好了,我立即安排人送你回家。”
听到终于可以安全离开城主府,苏若璃心中并没有预期的开心,抬眼刚好看到不远处的花楹和冬青,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这边。
一番挣扎之后,她坚定的开口道:
“嬷嬷,我想陪她们一起参加考核,是去是留听天由命吧。”
既然她已经忘记自己的理由,可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冬青和花楹的理由,她们的前程,她们的努力不能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浪费掉。
“嗯。”
海嬷嬷赞许的点头,继续夸赞道:
“你如今有这番觉悟,就算真的落选,回家去见到你娘,我也敢拍着胸脯说,对得起她的嘱托。”
谢过海嬷嬷后,苏若璃飞奔去找花楹和冬青。
……
考核分三场,排名最好的一组能够留下,任城主挑选,其他人如果愿意,也能在城主府当差,不愿的可领一个月的月钱回家去。
第一场考较的是日常训练的礼仪规范,由于冬青一个蹲身的动作慢了半拍,导致整组仅拿到一个第二名的成绩。
第二场考较的是制茶和斟茶,有苏若璃和花楹两位教习姑姑在,她们组自然而然得了第一名。
第三场,海嬷嬷刚要宣布考较的题目,刚在花园见过的黑衣男子几步跳上台,在海嬷嬷身旁耳语了几句,两人一同匆匆离去。
苏若璃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半天也没收回目光,花楹拉着她的衣袖,轻声问道:
“怎么了?”
明明身形和脸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花园里他那动作怎么也不像演的,而刚才那人的行动并无半点不适,这,她又该怎么跟花楹说呢?
看着花楹担忧的表情,还有冬青紧张的模样,她决定掩下心头的疑惑,专心参加考核,于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看那人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刚才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位。”
“哈哈,你看我这记性。”
苏若璃干笑两声结束了这场对话,台上海嬷嬷刚好回来,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们一眼,才开始宣布考较题目。
“第三场,考较的是梅花桩上扎马步,以一炷香为限,坚持时间最久的获胜。”
此话一出,场下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这场考较的目的,更有自知通过无望的大胆姑娘,高声质问。
“嬷嬷,我们都是良民家的孩子,何苦要这样作践我们呢?”
这些姑娘大多在家没干过什么重活、累活,来参选也是看中城主贴身婢女的身份,那可是进可成为城主枕边人,退也是有话语权的一等大丫鬟的好差事,压根不须自己真的动手做些什么?自然觉得这样的考较就是为难。
“愿意留下参加考较的可先热身准备,不愿意参加的,现在就可领了月钱回家。”
海嬷嬷话音刚落,场内立马变得安静如初,就连刚刚叫嚣的很大声的姑娘也噤了声。
“梅花桩是府内护卫练习专用的,所以会有一定的危险,还请愿意参加的姑娘们先签下合约,若是有了闪失,我们也好跟各位的家人交代。”
如此,原本还想再搏一搏的姑娘们,纷纷选择弃权,在领月钱的书桌前排起了长队。
最后,一起转战梅花桩的只剩下第一场得了第一名的一组和苏若璃她们一组,一共六人。
在护卫大哥们的帮衬下,六人陆陆续续站上梅花桩。
苏若璃看着脚下一人高的木头桩子,够脚踩的地方还不足三之一成,桩子和桩子之间的距离约莫有两尺远,现在连站稳都成问题,更别说是扎马步。
而最致命的是,她还恐高!!!
“姑娘们,虽然我们不要求马步扎的很像,好歹要是,否则,直接淘汰。”
闻言,苏若璃在心里挣扎了半天,颤颤巍巍半蹲下身,接着咬紧牙关,两眼一闭,任由风声呼啸,始终不曾睁开分毫。
“嗖!”
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带起鬓角的发丝翻飞。
要不要睁开眼看看?
算了吧,看了也没用,到时候泄了气,估计就要成为第一个掉下梅花桩的人。
安抚好自己,苏若璃继续心安的闭着眼睛,直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她才察觉到异样。
“花楹,你在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她,又换了个人呼喊:
“冬青,冬青,你在吗?”
“不是,还有人在吗?有人在的话倒是吱一声啊。”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苏若璃,心里开始不安,说出的话也染上了一丝哭腔。
“咳,要不姑娘先把眼睛睁开?”
声音是从正下方传来的,似乎是个温柔的男声,可她不敢睁眼看。
“不要!我恐高,睁开眼会害怕!”
“那姑娘闭着眼睛往下跳,我会接住你。”
对方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让她糟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认真思考了对方的提议。
“我都不知道你在什么方位,我怎么跳?就不能找位护卫大哥把我接下去吗?”
苏若璃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居然在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撒娇。
“那姑娘可能要再等等,他们都去抓人了。”
“你为什么不能上来帮我?也跟我一样恐高吗?”
黑暗会将恐惧无限放大,尤其是苏若璃在知道场内无人能救她后,对方忽然收声,更是让她慌张不已。
“你还在吗?”
“在。”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姑娘睁开眼睛就有答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苏若璃觉得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很受伤的感觉。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才过了几瞬,肿胀木然的感觉席卷她整个腿部。
“他们还有多久回来?我可能撑不住了。”
“啊!!!”
忽然的失重感让苏若璃尖叫出声,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的屁股开花时,下一秒掉进一块柔软的垫子中。
“什么垫子这么舒服?”
说着,苏若璃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上手去摸,结实的触感,还有点弹性,她震惊的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放大版的俊颜。
“这,这……”
她用力一推,整个人顺势一滚,“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苏若璃这才看清,对方居然是个坐轮椅的俊男。
心中的惋惜之情还没说出口,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
“萧京墨,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