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爱上了我夫君。
消息是跟着御赐的牡丹锦缎一起传入靖安侯府的。彼时我正坐在窗边,亲手给沈砚之绣一方墨竹纹的汗巾,银线刚勾勒出竹叶的尖儿,门外便传来管家急匆匆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惶惶不安:“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赏了东西,还……还带了公主的口谕。”
我捏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指尖的银线滑了一下,在素白的绸缎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抬头时,脸上已敛去了所有异样,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更衣迎客。”
沈砚之是我的夫君,靖安侯府的世子,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如今官拜吏部侍郎,文韬武略,貌比潘安。这样的人物,招人倾慕本是寻常,可倾慕他的是昭阳公主赵灵枢,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就由不得人不谨慎了。
我与沈砚之成婚三年,夫妻相得,琴瑟和鸣。他从未纳妾,后院清净,待我更是体贴入微。可皇家的恩宠,从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尤其是公主的“爱慕”,往往藏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前厅里,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宣读圣旨,无非是嘉奖沈砚之政绩卓著,特赐锦缎十匹、玉如意一对,末了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暧昧的笑意道:“公主殿下说,听闻靖安侯夫人绣艺精湛,特命奴婢带来这匹‘醉流霞’,想请夫人为殿下绣一幅《百鸟朝凤图》,三日后送到公主府。”
那匹“醉流霞”确实是罕见的珍品,红金交织的锦缎上,流云霞光栩栩如生,触手光滑如丝。可我心里清楚,这哪里是请我绣花,分明是给我一个下马威,也是给沈砚之一个提醒——公主殿下盯上他了。
送走太监,沈砚之从外归来,一身藏青色官袍沾着些微尘土,见我站在廊下,快步上前握住我的手:“阿凝,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檀香气息,让我慌乱的心安定了些许。我抬头看他,他眉眼清俊,眼底满是歉意:“是我思虑不周,近日在朝堂上太过锋芒毕露,才惹来了这般麻烦。”
“与你无关。”我摇摇头,将手抽回,转身往内院走,“公主金枝玉叶,心思难测,我们只需谨守本分便是。那幅《百鸟朝凤图》,我会按时绣好送去。”
沈砚之跟在我身后,脚步有些沉重:“阿凝,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你。无论公主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成婚三年,我信他的人品,可我更清楚皇权的可怕。昭阳公主刁蛮任性,惯于仗着圣宠胡作非为,当年有位大臣不愿让儿子娶她为妻,不出三月便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满门流放。如今她盯上沈砚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我轻轻说,“但我们不能硬碰硬。沈家和苏家,都经不起风波。”
我是苏家嫡女苏凝,父亲是礼部尚书,苏家虽是书香门第,却无兵权,在朝堂上根基尚浅。而靖安侯府看似风光,实则沈砚之的父亲,也就是老侯爷,常年卧病在床,府中事务全靠沈砚之支撑。我们两家联姻,本是相互扶持,若是因为公主的爱慕而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的三日,我闭门不出,日夜赶工绣那幅《百鸟朝凤图》。沈砚之每日下朝归来,都会陪在我身边,或为我研墨,或给我剥些干果,话虽不多,却用行动安抚着我的不安。
第三日傍晚,《百鸟朝凤图》终于绣成。百鸟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凤凰昂首挺立,威严华贵,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我看着这幅耗尽心血的绣品,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像是送出去一份妥协的信物。
沈砚之亲自驾车,送我去公主府。马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两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公主府朱门紧闭,侍卫森严。通报过后,我们被引入内院的花园。昭阳公主赵灵枢正坐在凉亭里,一身粉色宫装,头戴珠翠,容貌娇美,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骄纵之气。
她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抬眼打量着我,目光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敌意。“苏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这幅绣品,本宫很喜欢。”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我屈膝行礼:“能得公主殿下满意,是臣妇的荣幸。”
“满意是满意,”赵灵枢话锋一转,看向站在我身侧的沈砚之,眼底瞬间染上柔情,“不过,本宫觉得,这样的绣品,配沈大人这样的才俊,才算相得益彰。苏夫人,你说呢?”
沈砚之脸色微沉,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公主殿下,臣妇是臣的妻子,臣的一切,自然都该与她共享。”
赵灵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冷了几分:“沈大人倒是重情重义。可你别忘了,君命难违,本宫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她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表面的平静。我握着沈砚之的手,指尖微微泛白,却依旧镇定地开口:“公主殿下,臣妇与夫君夫妻情深,还望殿下成全。”
“成全?”赵灵枢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沈砚之面前,几乎贴到他身上,“苏夫人,你不过是个尚书之女,如何配得上沈大人?本宫乃金枝玉叶,若能嫁给沈大人,对他的仕途,对靖安侯府,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何不主动退一步,也算是为沈大人着想?”
我看着她这般毫无顾忌的姿态,心里的寒意更甚。沈砚之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语气坚定:“公主殿下,请自重。臣心中只有臣妇一人,此生绝无二心。”
赵灵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好,好一个‘绝无二心’。沈砚之,苏凝,你们给本宫等着!”
离开公主府时,夜色已深。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沈砚之紧紧握着我的手,低声道:“阿凝,委屈你了。”
我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委屈。”
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昭阳公主的报复,绝不会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