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 第45章 初雪

由于昨晚欧阳宸在，沉璧便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一觉醒来腰酸背痛，却发现欧阳宸已经走了，此刻他的被子正盖在自己身上。想着欧阳宸一定是去处理政务了，沉璧才敢放肆地舒展了一下自己已经僵掉的身体，并吩咐青若端来漱口水及洗脸水。突然想起今天似乎没有见到小宝，往常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来陪自己吃早餐的。

“小公子，去了何处？怎的未见他？”

“回娘娘，九公主一早来传话说是要叫娘娘过去，但娘娘那时睡得正香。奴婢正犹豫要不要叫醒娘娘呢，小公子就来了。然后小公子就说既然娘娘还睡着，他便替娘娘走一趟。眼见出去也有一阵子了，要不奴婢替娘娘给公主传个信儿？要小公子尽快回来？”

“无妨，既是去公主那里，想必也没什么大事。”

小宝心思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也不肯向自己透露分毫。即使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孩子。沉璧很怕他憋出病来，好在有公主，公主的性子比起自己或许可以让他轻松些。

沉璧换上青若准备的衣服，打算继续窝在玉堂看书。眼角不经意间瞥向窗户，发现外边似乎下雪了。南国的冬天从不下雪，多的是毛毛细雨，凉凉的，侵入人的皮肤，很不舒服。那么雪是什么感觉？沉璧想着，起身走到了窗前，打开了窗，一阵冷风卷着少许的雪花直扑沉璧的面颊。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这样会着凉的”青若急忙赶来，关上了窗。

“本宫想出去看看”

“娘娘今日下了雪，外边冷的紧，您一向畏寒，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青若，你知道的，本宫从前生活在南国，从未见过雪，就出去一会儿，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青若见沉璧十分执着，便知道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只得松口，

“娘娘稍等片刻，奴婢去为您准备厚实一些的衣物”

沉璧站在门口，怔怔地向外边看去。雪比方才下的更大了，才不到一会儿，整个宫殿便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下，与远处的雪山相映成趣。朱红的宫墙与银白的雪花交相辉映，倒是更为这肃穆的皇宫添了几分意境。这便是北国的初雪！

“娘娘，奴婢替您更衣吧”

青若的这一声一下子把沉璧从刚才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好”

青若给沉璧拿来的衣服，是前不久才做的新衣，用的是北国最好的银丝细细地织了，既轻薄又保暖，衣服上的刺绣和花纹更是精美绝伦，颜色也是沉璧喜欢的藕荷色。外边那条大红色的披风是西夷的贡品，上好的狐狸毛作内里。此外青若还拿来了汤婆子，把沉璧从里到外牢牢地裹严实了，这才放下心来。

“青若，这汤婆子，便先不用了，你拿着吧”

“娘娘，可是……”

没等青若开口，沉璧便已迈出了房门。她站在屋外的走廊上，伸出一只手，去接那雪花，感受雪花融化在手心里的感觉，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浓浓的笑意。

欧阳宸今日下早朝回来，顺路想过来看看沉璧，没想到却瞧见了方才的这一幕。

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斗篷站在皑皑的雪地中，伸手去接雪花，一人与那一景，和谐地如同一幅画。少女衣袂飘飘，面若桃花，玉肌胜雪，眉眼含笑，明艳动人，一时间天地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不止欧阳宸连随行的杨公公和其余的几个侍卫都愣在了原地。“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怕也不过如此。

还是欧阳宸最先反应过来，轻咳了几下，让杨公公带着随行的人先回了承明殿，自己则拔腿向那少女走去。

待欧阳宸走近，沉璧居然毫无察觉，或许是太入迷了。沉璧兴奋地想要叫青若也过来陪她一起感受下，

“青若，青若，你快来！这雪花落在手心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凉凉的”

话音刚落，沉璧感觉有人好像从后面抱住了她，她下意识挣扎着要躲开。那人却纹丝不动，沉璧抽出手想扇那人一个巴掌，叫他放开她，正准备扇过去呢，手也被固定住了。

一开始的震惊过去，沉璧马上冷静了下来，后宫中除了欧阳宸谁还敢对她这样放肆！

“皇上，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外边冷，皇上还是进屋再说话吧”

“我不想进去，就想这样抱着你”欧阳宸把头也靠了过来，下巴贴在沉璧的肩上。

沉璧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几转，也想不到欧阳宸今日这番做派的原因。怕不是今天又去喝酒了？可她仔细嗅了嗅，也没闻到酒的味道。

“你的手怎的这样凉？”

“嫔妾自小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夏天，手也不热”

“那你出来做什么？天寒地冻的，若是着了凉，自己又要受苦，你不是最怕喝药了吗？”

沉璧听着欧阳宸的语气腻腻歪歪的，她感觉自己浑身直冒冷气，鸡皮疙瘩也不知掉了多少。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她试图从欧阳宸的怀中挣脱出来，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别动，”

沉璧只得作罢，又想不如把话题岔过去，或许他就能松手了。

“嫔妾在南国的时候从未见到过雪，今日是第一次见，故有些兴奋，所以才出来看雪。皇上放心，青若给嫔妾准备的衣物，很暖和，嫔妾不会生病的。”

说罢，又顿了顿，接着说道：“嫔妾听闻这个时节正是红梅花开的好时候，嫔妾素来喜欢梅花的品性，独立高洁，故一直想去凤凰台那边的红梅园赏花，一直未得空，今日既然皇上来了，不如同去？”

沉璧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梅花，她一直喜欢的只有梧桐，这后面说的全是她编的瞎话，目的只是为了让欧阳宸放开她。果然，她料得不错，欧阳宸松手了。她赶紧往后退了半步，这下刚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好”

方才说话间，雪又下了不少，如今已经可以没过沉璧的脚踝了。沉璧的鞋本来就有些滑，再加上路不平，好几次差点跌倒，但她为了不让欧阳宸察觉，都咬牙撑住了。却不想栽在了一块鹅卵石上，眼见她就要扑倒在地，欧阳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她冲欧阳宸笑笑，“没事儿，皇上，嫔妾只是恍惚了一下”

“玉儿，是我走的太快了吗？”

“没有，没有”沉璧连忙否认。

“罢了，你这样挽住我的胳膊，我带着你走，如何？”

沉璧刚想拒绝，“或者我抱你？”欧阳宸看着她狡黠一笑。

沉璧闻言赶紧走近欧阳宸，顺从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嫔妾多谢皇上体恤”

不得不说挽住了欧阳宸，沉璧走的稳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一刻钟的功夫，他们便到了凤凰台的红梅园。红梅确实开得正好，走近点儿，还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想不到竟是真的。

“玉儿若是喜欢，何不折一支带回去？放在你屋里好生养着，倒也赏心悦目”

“不用了，皇上。嫔妾就算再喜欢也断不会折它，红梅开在这儿，凌寒傲雪，别有风骨！若是嫔妾折了它带回去，它便已经沦为了人的玩物，如同那金龙困于池中，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风采。嫔妾所喜欢的是雪中绽放的红梅，不是屋中供人赏玩的红梅，这二者的意义截然不同。皇上，您明白吗？”

欧阳宸没有说话，看那神情好像是在细细揣摩方才自己说的话。沉璧说这番话倒不是有意为之，确实是有感而发。说完才觉得，若是让有心的人听了去，恐怕要多想，怕是以为自己是在借红梅自比，指桑骂槐。像欧阳宸这样心细如发的人，会不会多想？她可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开罪了欧阳宸。

“皇上，皇上，”沉璧轻轻地叫他，欧阳宸终于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沉璧感觉欧阳宸的神色似乎不是很好，不过只那一瞬，他又恢复了正常。

“嫔妾想借一个罐子过来，收集些红梅上的雪。皇上不知道，这雪水泡茶，乃是一绝！今日皇上有口福，嫔妾便让皇上尝尝”

“好，”欧阳宸挥手叫来了个女婢拿了只白玉瓷坛。

沉璧一边收集，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傅谦的样子，是啊，自己这泡茶的技艺，还是从前傅谦亲手教的。如今，自己却在这里为另一个男人泡茶，想来真是可笑。又见欧阳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剧烈地跳了几下，仿佛自己心中所想被他看穿了。

“皇上，您也别站着啊，可否过来帮帮嫔妾？”

沉璧也没真想着让欧阳宸过来帮她，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没想到他却真的过来了，

“这雪冷的彻骨，你且旁边稍等片刻，我来即可”

说罢，便真的亲自上手弄了起来。沉璧站在旁边，看着欧阳宸认真的样子，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若他不是北国皇帝，与自己并无国仇家恨，没有逼迫她嫁给他，或许他们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玉儿，好了，满满一罐，这下应该足够了”

“嫔妾多谢皇上帮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那样，沉璧挽着欧阳宸一深一浅地踩着雪往玉堂走去，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沉璧怀里多了一个瓷罐，里面是欧阳宸亲手收集的红梅雪水。

回去的时候，青若她们正在院子里堆雪人，那雪人堆得是惟妙惟肖，憨态可掬。沉璧喜欢极了，“你们可真厉害，这雪人也太可爱了吧！”

“娘娘喜欢就好”

沉璧正摸那雪人的胡萝卜鼻子时，才想起一日未见的小宝，“小公子可回来了？”

“回来了，公主也随着小公子一起回来了，说是要等娘娘，娘娘许久未归，公主等不住，便走了。小公子此刻应该在偏殿看书，要不要奴婢过去叫一下”

“既是看书，便不要打扰了”

话说完，注意到欧阳宸竟还在原地站着。

“皇上，怎的不进去？”

“等你一起进去”

“那我们现在进去吧，嫔妾去拿茶叶煮水沏茶，皇上先吃一些桂花糕，垫垫肚子”

沉璧让青若取来了自己珍藏的一套茶具，呼了呼手，准备动手沏茶。欧阳宸向来不喜欢甜食，桂花糕也就未动，倒是拿起了沉璧平日里常翻的那本书。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冬日里饮酒驱寒再好不过，可嫔妾不喜酒味，只得以茶代酒，皇上，尝尝看，嫔妾的手艺如何？”

欧阳宸接过沉璧递来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果然如她所说，满口醇香，芬芳怡人。后味还带了些梅花的香味，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果然不错”

“嫔妾雕虫小技，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让皇上见笑了”

“玉儿心灵手巧，无人可比”

沉璧不语，低头浅笑。两人用罢了晚膳，杨公公却火急火燎地叫走了欧阳宸，想必是有要紧的事。走之前，欧阳宸又亲了沉璧的脸颊一下，这才极不情愿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