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林德站在人群边缘,黑色丧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怀表链垂在胸前,像一条银色的枷锁。他来参加的是他表弟的葬礼。落叶扫过地面。
他的表弟是归花市著名远扬的导演——他叫安鸣,一头灰发,还有一双黄眼睛,他的亲弟弟十分喜爱他,但是他在葬礼上哭哑了,哭到失声,最后,葬礼上只留下一片沉默。
安鸣的葬礼很安静,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低沉的寡妇情深和雨滴砸在黑色雨伞上的闷响声。又或者是几声哭声。
家族的人低声啜泣,可查林德只觉得荒谬。他们明明从未来看过安鸣发病时撞墙的样子,现在却哭得像失去至亲。
——直到那一个身影出现。
白色燕尾服。
在一片肃穆的黑色中,林兆星的出现就像一道刺眼的光,他缓缓走向安鸣的灵柩。黑发微湿,右眼下的痣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他手里捧着一束白山茶与白玫瑰,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亡魂。看到这一幕,有人皱眉,有人低语,但没人敢上前阻拦——因为他的眼神压的太冷了,冷得像在审判这场葬礼的虚伪。
“这谁啊?”
“疯子……”
“……”安鸣的亲弟弟,安凛动了。他推开人群,走到林兆星面前,行了一个礼,然后双手奉上一只白玫瑰。“谢谢你来送他”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嗓门尘封了好几年,才开口说话。林兆星没接,只是低头看着他,眼神怜悯。他只是默默,单膝下跪行了个骑士礼——象征忠诚与承诺的最高礼节。
“我或许不需要你的忠诚,阿凛”他说话的声音比羽毛还轻,“你个欠我的,你还不起。”安凛肩膀猛地颤了一下但是没有起身,他顿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
好……陌生?
查林德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怀表盖——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林兆星。他似乎感觉很有意思,不过他倒是摸到了底,他是装的。
疏离,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刀。
林兆星沉默的盯着那个灵柩,轻轻碰了一下安鸣的遗照,笑了。
“……我答应过你的和你去看海,可是向往自由的孩子最终还是被死神收了魂……是吗?”他把一只萧放出来,安凛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过,他记得安鸣生前最喜欢的乐器,他突然开始吹,萧声凄,上一场迟来的大雪,平等地落在所有人的心脏上,曲毕,林兆星放下萧“你说你喜欢山茶花,你觉得我像一朵白玫瑰天真,浪漫,纯洁”
查林德默默攥紧了怀表,他在吃醋。
他从没有见过林兆星用这种语气谈论别人,哪怕是在最崩溃的时候,男孩的眼泪也只会为他而流。可是现在,林兆星眼睛里全是怜悯,仿佛安鸣才是那个需要被救赎的人。
风突然大了,吹乱他的刘海。“我们是远亲,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一种……?自嘲的悲悯?。
“我来你的葬礼只是为了想证明你活过,你被我看见了……”他抬头,眼神空洞又温柔,像在透过墓碑看一整个腐烂的家族。“可是我们家的花,从来都长在坟头啊”
查林德终于动了。他走到林兆星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兆星,该走了。”林兆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靠近他的怀里,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
“查医生……”他声音哑了“我好累……”查林德收紧手臂,将他打横抱起,转身离开。雨幕中,白色燕尾服的衣摆垂落,像一片凋零的花瓣。
林兆星任由他动作,忽然轻声问:“你吃醋了吗?”查林德冷笑一声,拽着他往墓园外走。身后传来家属错愕的议论声,但他懒得理会。
安凛仍然跪在原地,手里拽着那只未被接受的白玫瑰,直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安凛!安鸣的死有问死!上车”他猛然抬起头,看向雨中远去的白色身影,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林兆星根本不是来哀悼的。
他是来审判的。
回程的车上,林兆星蜷缩在副驾驶,白色燕尾服沾满了雨水像一只湿透的鸟。查林德,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颈拇指磨挲着那块被雨水打湿到冰成冰块的皮肤。
“你和安鸣到底什么关系?”
林兆星,闭着眼轻笑了一声。“熟悉的陌生人,第一个发现我‘有病’的人”
“他利用你?”
“不……他这是比谁都清楚只有疯子才能拍出最真实的电影。”
查:“那首曲子……是吹给我听的吗?”
星:“少自恋了……”
查:“……那你为他行礼……?”
星“很早以前,我还小但是他比我大五岁,我们玩了骑士与王子的故事,他说他希望他死的时候我也能当他的骑士永远守着他…我只是还了他一个梦而已。”
查“……你知道他会死?”
星:“狂躁症啊……他又不坚持吃药,不治疗,专注他的艺术,肯定会有这一天……鉴定报告都在我这……”
直到下了车,查林德好好捋了一遍所有的思路,“你和他。”查林德的声音很低,带着危险的气息,“‘血缘关系’看海?山茶花?”林兆星笑了,伸手拨弄查林德领口的黑玫瑰胸针。“去年冬天……他为了拍精神疾病题材的电影,找到我们学校来了,诺楚老师推荐了我当顾问。”他的指尖下滑,划过查林德的喉结。“遗书是我发现的,藏在弗洛伊德写的《梦的解析》扉页里…你要看吗?”?查林德攥住他作乱的手:“为什么瞒着我?”
林兆星望进他的眼睛,忽然收起所有笑意。“因为你和他们一样——”?他抽回手,指向墓园方向。“你们都觉得疯子不配被爱。”?
查林德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嗤笑一声,从内袋抽出一张照片拍在他胸口。——林兆星蜷缩在病床上,手腕缠着绷带,而查林德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初雪夜 我的玫瑰开始生长]林兆星瞳孔骤缩。“我比你更早认识安鸣。”查林德捏住他下巴,“他找你,是因为我书房里有你的病例。”
他俯身,呼吸烫在林兆星耳畔:“现在,回答我——谁觉得你不配?”?
林兆星,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查林德退开笑了一下“你不替他去看海…就是因为…你有恐海症?”“嗯……”“只有疯子才更懂疯子”
查林德转身进了医院,刚进门安德林斯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你他妈还敢回来?!你昨天怎么没把我毒死啊?下安眠药?你真够狠的!”“我们的安德主任今天也是朝气蓬勃呢……”
“朝气蓬勃?”安德林斯被气个够呛“我他妈那是被你气的!”
“哼,查林德我跟你没好商量!神经内科不欢迎你!去你那精神科喝白开水吧!我才不和脑子有病的医生玩……”查林德把西装脱了下来拖在手臂上“那主任你说说……我得的是什么病?又要怎么治呢?”“你,你你!无可救药!别救了救过来也得疯!”“哦?‘疯’吗?我倒不是很在乎……”查林德换了件白大褂。
“哼!坑钱货!!!”安德林斯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查林德嘴角却还是在笑着,他表示,他得逞了,看到对方又被气炸毛了,就想笑没有笑出声来而已。
“是啊……只有疯子才更懂疯子呢……”
“而我的病人……他们需要的是被理解……而不是被别人当做异类……”
林兆星正在学校的宿舍里面躺着,他的三个室友刚好回来了。
一个是懒洋洋的电竞天才苏妄添,一个是喜欢辩论的文科生临昭,还有一个是沾满颜料的美术生楚尧林不过,这正是他们心理社的一员。学校内的社团很多这是他们市最好的一个高中了,环境好伙食也不错,至少不会像其他学校一样会有“芒果炖土豆”“草莓炖番茄”那种东西吃了之后指定能消化科吐三天。
临昭刚进门就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深棕色的头发飞扬了一会,他淡定的推了一下眼镜“哎呀……兆星哥终于回来了?我们几个可是在楼下转了好几圈呢以为你又躲社团里面去写小说或者睡觉去了呢……”楚尧林只是一脸担忧的把贝雷帽摘了下来。
“怎么了?尧林”林兆星有些疑惑。“……最近颜料玩的有点多然后……然后我不是天生红发吗……颜料太浅了一不小心给我染出了个粉色的现在洗都洗不掉了还被校长骂是染发……”苏妄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我没想到过我们全宿舍的艺术家竟然会被校长骂成‘三坏学生’呢……”
“你还说上我了……”楚尧林指了指他的头发,你不也和我一样吗?天生中间这撮刘海还是白色的嘞,还多了一半嘞,还扎了一撮头发在发尾怎么非要说我?”
林兆星只是淡淡的趴在上铺的围栏上,苏妄添笑着:“不过,兆星哥……你这身白色燕尾服还挺适合你的”“啊……谢谢?”“所以今晚我们四排吗?”临昭:“宿管不断网,我们还能试试……”楚尧林笑着:“啊……那我们去心理社打呗”。
林兆星沉默着:“啊……也行吧,被社长抓到怎么办”
三个眼神一亮:“跑!”
“行……没招了……永远也会没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