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玩的尽心,嘉禾和庭婉已经吃的半饱,就有奴仆过来传膳了,席上众人就规矩很多,勋贵的礼仪束缚者,即使咀嚼也是不能出一丁点声音,丫鬟小厮服侍着各位主子吃饭,即使是福娃娃一样的宜宁,也规规矩矩的坐着让乳娘服侍他用饭。
吃完饭就差不多该回去了,只是稍微寒暄一下就离开了徐府,徐府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府邸,却离天子脚下还有几条街的距离,往城外赶的时候,徐大娘子在一家繁华的金银楼面前停了下来
冬日的太阳一下子也不见了,午后的暖阳变成了阵阵寒风,屋檐下的青石板铺了厚厚一层冰,去年下的雪化了又冻上,嘉禾裹着狐皮斗篷,站在"金银楼"首饰楼门口,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嘉禾,乖乖在这等着,我去年订了给嘉兰用及笄礼时候的首饰。"大娘子临进门前叮嘱道,"莫要乱跑。"
"知道了,母亲。"嘉禾应了一声,目送大娘子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首饰楼内暖意融融,丝竹声隐约可闻,而门外却是一片清冷。嘉禾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冰块,她如今也十岁了,大姑娘嘉兰今年十四了,婚期订了明年的中秋,所以及笄礼对大姑娘重要性——那是女子成年的标志,也是嘉兰与恭勤伯府定亲后的重要仪式,想来恭勤伯府也会派人来的。
忽得一片雪片落在嘉禾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被对面街角的一抹亮色吸引。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看着似乎有些眼熟,身着半旧的青色棉袍,却洗得干干净净。他面前摆着一张小案,上面铺着几幅字画,雪花落在纸上,又被他轻轻拂去。
嘉禾不由自主地走近。流云喊了一声姑娘追了上去。那少年眉目清秀,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如寒潭般清澈,此刻正专注地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字画。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的是稀世珍宝。
"徐家表哥?"嘉禾怯生生地问道,少年猛地抬头,正是去年晚宴在徐家假山碰到的徐庭升,庭升惊喜的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徐家,不,王家表妹!”流云在后面嗤笑“表少爷还欠我们家姑娘一盏灯呢”
“胡闹”嘉禾笑着拍了一下流云的手又解释道“不用的,表哥,你别听她瞎说”
庭升默默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一时有些安静
嘉禾目光落在一幅山水小品上。画中远山如黛,近处一叶扁舟,舟上一人独坐垂钓,意境悠远。“这是你画的嘛?”
庭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温和一笑:"是的,姑娘喜欢?"
"喜欢!"嘉禾脱口而出,"这山的画法,像是...像是王维的风格,但又不太一样。"
庭升眼中惊讶更甚:"姑娘懂画?"
"我...我小娘给我留了许多字画,"嘉禾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夫子时常和我讲王维的画'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幅画让我想起'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庭升眼睛一亮:"姑娘好眼力。这正是我尝试将王维诗意融入山水的习作。"他指着画中一角,"你看这云的处理,我用了'留白'之法,让观者自己想象云后是什么。"
嘉禾凑近细看,果然,那云雾缭绕处,似有若无,引人遐想。她忽然注意到少年的手指有些冻疮,不禁问道:"今天才初二又是这么冷的天,你为何在此卖画?"
少年神色微黯,随即又恢复平静:"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他指了指画作,"能以所爱谋生,已是幸事。"
嘉禾点点头,哑然,想不到同样是徐家的人,却是两种不同的活法,一种奴仆成群,十指不沾阳春水,另一种确是孤苦伶仃,柴米油盐酱醋茶,她未追问指着另一幅小楷:"这字也很好看,是什么内容?"
"是《兰亭集序》节选,"徐庭升轻声念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他的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嘉禾虽不全懂,却被这意境所吸引。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我...我可以用这个买你一幅小画吗?"
徐庭升摇头:"姑娘不必。"他取下一幅袖珍山水,约莫巴掌大小,"这幅送你,就当是...上次送我灯笼的回礼。"
嘉禾惊喜地接过,画上题着"烛火荧光"四字,笔力遒劲,却又不失秀美。
"为何山水画却是是烛火荧光"嘉禾不解。
徐庭升望向远处飘落的雪花,笑着轻声道:"那日园中有山有水,又有姑娘赠送的烛火"
嘉禾还欲推脱,流云已经接了过来低声道“姑娘,大娘子和许妈妈已经在结账了”
嘉禾福了礼告别,来到马车旁边正好徐大娘子,许妈妈抱着五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在徐大娘子身侧。
徐大娘子拉了一下嘉禾的披风,温柔的问道“买了什么”
嘉禾笑的天真烂漫回道“母亲,是徐家那个读书很好的表哥”
徐大娘子朝角落望去,目光有些不善“走吧,还是要注意些男女有别”
嘉禾乖巧的点点头,几人一起上了马车
回到家进了栖云苑大娘子就开了首饰盒
"禾二!"大娘子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快进来!"
嘉禾忙走了进去,内室早已已经起了炭火,暖意扑面而来,徐大娘子拿着一支点翠蝴蝶簪"这支簪子配嘉兰最是合适,"大娘子对着嘉禾说,"再配上那对珍珠耳珰,就是一套了。"
嘉禾站在一旁,笑着点头“母亲挑的就是不一样,好看的紧”大娘子满意的看着她,又拿出另外一个小盒子“上次你父亲说重新送你一对发带,你嫂嫂买的那个怕是这边也没有,我就买了这个给你”说完打开首饰盒,也是点翠的蝴蝶发带
嘉禾上前搂住徐大娘子“母亲,你对我真好”
徐大娘子又是慈爱的点点头,又是一番母慈子孝的场景,许妈妈和流云一脸欣慰
在未来的岁月里,当嘉禾面临人生抉择时,她总会想起这个雪天,想起那个在寒风中坚持卖字画的少年,想起他清澈如水的眼神和那句"能以所爱谋生,已是幸事"。
字画缘,缘起字画间。谁又能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竟会牵动两代人的命运?京城的雪,掩不住少年心中的火焰;寒风中的字画,写不尽未来的波澜壮阔。
嘉禾将小画贴身收好,心中默默许愿:希望下次再见时,他已不再需要在风雪中卖画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