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的大厅还摆设着不少桌椅,本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喝的食客们都停下来动作,皆目睹着嘈杂的矛盾中心。
一位身穿枣褐色的男人,他大腹便便,那华贵的金银腰带与其说是系上去的,倒不如说是卡上去的。让人一看即可知,这位面相带着绝非好惹的恶棍戾色,满脸横肉,怒火中烧地拽着那位卖咸鱼干的老翁衣领。他力气之大,那瘦弱的老翁像是无法挣扎的死鱼一般被直棱棱地拎起,眼看双脚都要离地了。
已经被推翻的菜酒撒了一地,还有一位穿着和老翁一样单薄的老妇人趴在那脏污的地上。她就这么毫无挣扎之力的趴在那,像一块灰扑扑脏兮兮的抹布。
没有人敢起身,都只是原地坐看着。
“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我的衣裳你们也敢拿糟烂货去糟蹋?!”那恶霸依旧单手拎着老翁的衣领,唾沫与恶气就这么直勾勾喷在老翁的脸上。觉得还不够解气,另一只胖手扬起准备加速落下。
“住手!”
像是一只青色的纸鸢随着大风,敏捷一旋就已经停在那恶霸侧身,要落下的胖手就这么被截停。
那恶霸根本就没回头细看,一甩手想猛推开那道阻拦自己的力量,他狠狠一推,却没想到那纸鸢已经轻巧躲开,他根本没有推倒任何东西。可这猛劲一下子却让他失去了平衡,他自身体重又大,顺着推手的方向就这么晃悠了两下要倒下了。
将倒之际,他还不松手,妄想拉着那老翁给自己垫背。那拽着衣领的手不知怎么的一疼,被疼痛缴械了力气,无意识地松开了手,只有他一个人狠狠的狼狈倒下,先是撞倒了隔壁桌,然后像一个不受控制的皮球一般滚跌落地,隔壁桌的饭菜汤都精准无一落下地泼洒在他的身上。
发生得太快,连和恶霸同桌的同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温堇翩扶着惊魂未定的老翁正冷冷地看着地上像一团污秽的皮球一样的男人在嗷嗷叫。
塔达和娅纳已经马上跟上,从地上扶起那老妇人,这才发现那老妇人一边的脸上有着触目惊心的红掌印,甚至隐约有些发肿。老妇人晕头转向的,被扶起都无法站起,只能搀扶着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温堇翩扭头问坐在屏风外的娅纳和塔达。
塔达怒气冲冲,如果不是娅纳扯着她,怕是会上去踹两脚那脏皮球。“这畜生,只因那阿婆背着的竹篓里的咸鱼干碰脏了一下他的衣服,就被他大骂,还生生挨了他一巴掌,将她推倒在地。那老翁来歉解,他还这么不罢不休的。”
胖球被大梦初醒的同行人忙从地上扶起,骂骂咧咧嘴里没有一句干净的。
“大胆!大胆!反了反了!哪里来的贱民!胆敢造反造到你太岁爷的头上了!”那恶霸被扶起,抬头才看清温堇翩为首正冷冷地盯着他。
眼前的女子身穿一青色襕袍,除了手上那一个晃眼的蓝宝石金戒指,身上再无佩戴其他值钱的首饰。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仆也都一样朴素,毫无特别。
只有这女子长着的一张混血的脸和身后那两个小女婢丫头长着异族的脸,算是她们这行人唯一特别的地方了。
那恶霸怒火中烧,气焰嚣张到极点,破口大骂道:“你这哪里来的胡姬偷生的贱种!敢这般戏耍你太岁爷!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吧!”他朝同行人指使道:“来把她们给扒光!老子要用她们身上的衣物给我擦干净!”
这话骂完,刚安置好那一筐咸鱼干的阿乘和掌柜正好上到三楼。他们都听到了这人骂的话,掌柜给吓得原地腿都抖了,就差没一腿软坐地上了。阿乘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横挡在那恶霸与温堇翩之间。
“放肆!”阿乘指着那人鼻子,斜眼警告道:“你嘴放干净,可知自己在挑衅谁?!”
“又哪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那恶霸眼中都是恶毒的光,大叫道:“你可知我是谁!”
温堇翩张嘴嘲讽道:“愿闻其详。”
“我可是当今天子下重臣礼部尚书的亲外甥!我舅舅可是当今的礼部尚书!你们胆敢惹怒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皮球暴跳如雷,指手跺脚叫嚣着。
“那你可知,她是谁?”阿乘露出不屑的笑意。
礼部尚书确实是非同寻常的大官了。
但阿乘觉得那人滑稽可笑至极,不认识温堇翩也情有可原。可他自己是麓王爷多年跟班,但凡真有点眼力劲,见到自己,自然都会开始疑虑到麓王爷会不会也在此附近。
这厮却非但没认出自己,还这么嚣张至极。要么是撒谎,要么是与礼部尚书并无什么实际来往,只凭一张嘴狗仗欺人,实则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远亲罢了。
“阿乘!”温堇翩叫止,她一点也不想拿自己的身份出来压人,动不动就抬出顾伯璟的身份,自己与这倚仗欺人的恶棍又有何不同。
阿乘用眼狠狠刮了一把那恶霸,不再语,踱步至温堇翩身后。
掌柜快步奔来隔开两人之间,赔着满脸的笑脸:“哎哟各位贵客,消消气消消气,都是误会!是误会!”他一转身,好言好气劝熄着那恶霸的怒火:“爷,你这套衣服小店赔了,哎呀这地板拖得太滑溜了,让爷没踩稳,您大人有大量,莫怪小的。你今夜也留宿此,吃食酒水小店都包圆了,保准让你忘却今日不快之事。”
那恶霸冷哼一声,像是对掌柜提出的条件给稳住了,眼看都要走了,还不忘朝着温堇翩嘴贱一番:“你这胡姬养的小贱畜,今日是不是在这楼跳舞?!是的话爷还能点你给我舞一曲,别说爷没给你点恩惠……爷给你点散银,买点好的,莫要再吃这糟烂货了哈哈哈!”
“吃猪食里头这么嚣张的,你也是数头一个。”
本来都要扭头走的恶棍停下了脚步,回头恶狠狠盯着抱臂冷漠的温堇翩。他不顾掌柜的笑脸阻拦,又凶神恶煞地踱步到温堇翩跟前:“你说什么!”
温堇翩冷笑一声:“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敢不敢和我打赌?”
那恶棍咬牙切齿,脸上的横肉都不自觉地在抽跳,“你要怎么赌?!”
温堇翩指着地上,大家都顺着她的手势望向地上,那些散落在地和打翻了的菜肴混搅脏污一起,混着菜肴的味道显得更加诡异且阵阵咸腥臭味的咸鱼干。“我用这些你嘴里的糟烂货做出的菜肴,与你家做出的菜肴做个比较,就有请这在座的各位来做个见证投票好了。”
“好!”那胖球大叫一声,满脸不屑,怪声怪气阴阳道,“输了的,要如何处置?”
"老翁,"温堇翩扭头望向他,笑问到:“你家咸鱼可还有多?”
那老翁扶着刚刚醒来的老妇,毫无预料到温堇翩竟然问向自己,还惊魂未定的支支吾吾好一会,颤颤巍巍哑着喉咙答到:“有……家中还剩许多……”
温堇翩狡黠一笑:“你的大买卖来了,我们之中谁若是输了,就将把你家的所有剩下的咸鱼给都包圆了!”
“掌柜的!”那胖球大喊一声,“拿纸笔来,我怕有人抵赖之时,好拿字据去报官。”
掌柜好言好气去劝和,最后在恶霸的恶语中,还是无奈让伙计取来了纸笔。
两人相约在一个时辰后,拿出各做出的三道菜,在这晟鹤楼中供给楼中宾客们品尝。介时将一共有五十碗米饭供给宾客们吃食,要吃完碗中的米饭的空碗才能视为有效票,投入盖着红布的木桶中,那木桶早已在中间做好隔断,保证两边的碗不会混淆在一起。
投入之时,选择投向左边的碗视为投给温堇翩,反之则是投给那恶霸。
“掌柜的,借你家厨房一用了。”
事已至此了,那掌柜也只能接受这个事情,更何况他也完全不敢说不,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忙说:“小的这就带路。”
温堇翩吩咐阿乘去马车上将今日做好的砂锅,挑几个大点的送去厨房。吩咐其他剩下的几个家仆留在原地照看老翁和老妇,以防对面的小人会对两老不利。自己则是从地上捡起两根大咸鱼,便带着塔达和娅纳准备前往厨房。
她这这才猛地想起来顾伯璟还在那房间内,又兴冲冲地跑进那屏风后,没有预料到顾伯璟背着手就站在那屏风后。
“伯璟,我……”温堇翩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个愤怒之下做出的挑衅。
“记得做好了菜,要送点菜来此处,还要送一碗饭。”顾伯璟会心一笑,“翩翩,你可不能便宜了那外人。”
温堇翩噗呲一乐,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信心十足,“等着吧,看我如何用‘糟烂货’把他们吃得一个个哑口无言,还要咂嘴舔舌!”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