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琮窝在家中沙发靠近窗户的一端,阳光透过玻璃铺洒在她的脸上,照得她暖洋洋,懒洋洋。
她的家位于照城,老式装修的普通三居室,父母、妹妹和周玉琮各一间卧室。妹妹在小卧室里学习,刚上高一,学习已经很紧张。
她贪恋这个家平实暖和的气息。
从厨房传来母亲收拾碗筷的声音,周玉琮正目光空洞地看着电视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接受专访。
她理解无能,明明自己就在家,老爸为什么还要看着电视里的她?
老妈从厨房出来之后,目光就环绕在周玉琮身上,似乎她只是偶尔会停泊在这里的一只倦鸟,只要一个疏忽惊动,就会又要飞走。
“怎么不知道洗点水果?”老妈冲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父亲嘟囔,又转身回厨房。
周玉琮在客厅听到“哗啦哗啦”抖落袋子的声音,随后是水流声。
老爸像老僧入定,守着个立体的周玉琮,看着电视里二维的。
她爸妈都是从事考古工作的,工作需要,有大量文献书目。家中大量藏书都放在了周玉琮的卧室内。本意是她回来得少,放在她的房间,平时就当作书房了
她前两天提起给家里换个更大的房子,钱都给了,但是被他们一口否决。他们让她在平都置办个家,周六晚上也可以有个自己的窝可以回。
周玉琮周日休息,队里规定周六晚上可以不住宿舍。她确实想有个自己的空间了。
老妈端着水果盘走到茶几前,周玉琮默默看着,心想大院食堂这两年的伙食不错,可她家这水果种类不比食堂少了。她随手拿了俩草莓。
不想瞅电视里的自己,她抓起手机,一则社交平台上的热门话题猝不及防把她从沙发上提溜了起来,冲击性之大她一时难以解释清楚。
【宁钟毓与陈顺章好事将近】
配有两张图片,分别是宁钟毓和陈顺章出席活动单人照,信息简单总结来说就是:二人将于近期举办订婚仪式。
对于这些从不关心的周玉琮,看到的关于宁钟毓的第一条新闻居然是要订婚的消息。
照片和文字,她看了又看,很仔细。没有说具体日期,消息来源不知是否可靠。可是依常识判断,宁钟毓他们又不是娱乐明星,有什么必要编造和炒作个人生活消息呢?
八成并非空穴来风。
她又端详陈顺章的照片,虽然没有帅得惊天动地,但也绝对与丑陋不沾边。也许,就是那天在宁远山寿宴上,在她离开之前看到的宁钟毓身边站着的人。
宁钟毓怎么会要结婚呢?
她认为自己一定是因为经历了长久的高压,冷不丁闲下来,像所有无所事事的人一样,被他人的事牵动情绪,无聊得很。
那天的寿宴结束之后,她终于在网上查了宁家的具体结构。
宁远山有三个太太,宁钟毓是二太太生的,这是美化的说法。直白地讲,在宁钟毓出生之前,她母亲也就是个妾。后来,宁远山与大太太离婚,与二太太成了合法夫妻。可虽然与二太太结了婚,但大太太那里他都正常回去,与之前的状态没什么不同。
再过些年头,又出现了三太太,只是,还没有成功上位罢了。
坊间传闻,与宁远山有染的女人不计其数,想够得到太太身份的门槛,标准之一是他同意“宠幸”过的女人生下孩子。
大太太有两儿一女,宁启海是长子。二太太有三个女儿,宁钟毓是长女。三太太已经生了四个,两儿两女。
了解宁家的基本家庭状况之后,她想象了一下宁钟毓未曾言说的奋斗和挣扎。由夹在大小老婆之间的二太太所出,是怎样越过原配(现在依然是被宁远山认可的正室)的三个孩子又压住正得盛宠的三太太,才得到今天在宁家的地位的?
她的“太女”地位真的稳固吗?
联想宁钟毓的处境和性格,今天这则短新闻让她不禁想问:宁钟毓是冲着陈顺章本人嫁的?还是豪门联姻可以带给她所图求的东西?
想起跟宁钟毓在一起的画面,宁钟毓的模样、神态、语调都很清晰,心上就像一池春水被吹皱。
这样的清晰印证了上次见宁钟毓只是一个星期以内的事,却又恍若隔世,她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操这份心,周玉琮归结为:闲的。
等恢复训练和比赛就能够尘归尘土归土了。
她妈妈试探着说:“我们单位有个同事,她儿子在平都工作。她跟我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只当跟他儿子交个朋友。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常年在队里,接触外面的人机会不多,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见见。”
周玉琮放下手机,摸了块西瓜就塞给她,因为懒得抬头,位置拿捏得不精准,那块西瓜都快要杵到她妈脸上,“吃瓜。”
她进国家队已经九年,逢年过节都很少回家。虽然在地方队训练的时候,有回家的机会,她太累了,回家也就是简单的吃饭睡觉看书。平时经常通电话,多是说些吃饭睡觉和训练比赛中最表层的事。
父母心疼她,却又不够了解她,有时候说话甚至小心翼翼的。
“你的辛苦旁人永远无法真正体会,你的目标是我们都摸不到的,所以我们不会对你指手画脚。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你总有退役的那天。到时候年纪大了,选择面就会窄一些,这是客观事实。我们也不是想你尽早结婚,只是希望有人能照顾你,陪你说说话。”
大女儿这几年越来越安静,有时她会觉得好像除了射击,一切事她都可以抛却。
她要的不是一个入了大道成了仙的女儿,她们希望她多些普通人拥有的喜乐。
周玉琮听妈妈克制地说着他们的忧虑,心里难受,她侧躺下去。
从小到大,对她明恋的暗恋的洒狗血的纯情派的,她都遇到过。可是论其中对哪个有了恋爱的心思,她还没起过。
她如果说自己一点谈恋爱的念头也没有,是不诚实。书还是读过不少的,电影也是看过一些的,歌也是听了大把的。虽然知道艺术与生活的距离,但如果说一点设想都没有,那是骗人。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院内谈恋爱的很多。远的不谈,就说费月明。换过几任男朋友,有过多少哭哭啼啼憋憋屈屈的戏码,有过多少甜甜蜜蜜乐乐滋滋的桥段,她也基本门儿清。
偶尔她也会问:“恋爱,就这?”
最关键的,依她的观察,恋爱这件事,太耗时间耗心神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射击外的事。
如果断了这方面的情、绝了这档子事的欲可以保证把全部心思专注在射击上,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她知道自己射击有天赋,更知道自己能有今天,与用清规戒律把自己所有的热爱都封印在大院的高墙内不无关系。
爱情算什么?只有射击最香。
再次确认这个结论之后,也到了午睡的时间了。
“去年你在Y国失踪那么长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母亲轻声探询,周玉琮心里一咯噔。
没等周玉琮搪塞她,母亲就自顾自说:“你大了,我们不是想打探你**。如果是有喜欢的人,你就跟我们说,什么人我们都尊重。”
周玉琮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们是往这个方向去想了,以为失踪的时间里是在跟恋人独处,太投入太忘我把家里的爹娘都忘了。
也因为猜错了方向,他们才没有一再追问周玉琮,避免了忧心不已。
回到自己卧室之前,她轻敲妹妹的房门,把门欠开一人宽的缝,探头看了一眼正回头瞧她的妹妹,相视而笑。
周玉霁招呼她:“姐你进来。”
“不打扰你学习吗?”周玉琮说着话已经把房门关上,向妹妹的书桌走去,还瞧了瞧妹妹的书本。
妹妹现在学的理科知识她已经不懂了,初中就当了职业运动员,放弃了系统学习的机会。其实,她在决定走职业运动路线之前,学习成绩没有被排出过年级前三,即使是在已经半学习半训练的状态下。
当年,她父母对于她选择当职业运动员,是有不同看法和意见的。她正常学习下去,不出大意外,可以进个不错的大学。一旦一脚踩进了体育圈,千里挑一的成才几率。不成才,还放弃了系统学习,又一身伤病,风险太大了。
可周玉琮的坚决使她的父母放弃了继续劝说。
他们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热情和炽烈。从她几年的训练中,看到了哪怕天上下刀子也阻挡不了的坚持。
周玉霁的小脸绷得正经,说出的话却让周玉琮心里暖暖的,“你看着我学习。”
妹妹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会给她提要求的人,这是她们姐妹俩独有的表达亲昵的方式。
周玉琮到单人床边,蹬开拖鞋,倒下去,“好,我看着你,睁不开眼了就直接在你这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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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钟扬仰躺在宁钟毓家中的沙发上,一条腿搭在沙发后背上,把手机举得老高,划拉着。
看着看着,她一把把手机甩在地毯上,同时收腿收拢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咬牙切齿,“是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
正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的宁钟毓闻声抬起头,“其实,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说完低头继续画。
“你真会跟他结婚?”
“在国外读了两年书,连母语的字都不认了?是‘将要’,‘订婚’。订婚等于结婚吗?将要是什么时候?谁知道?”
“这是谁放出去的消息?”
“陈家呗。”
“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
“估计是他又惹事了,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拿我当挡箭牌转移焦点呢。”
宁钟扬的火气再次升腾而起,“陈顺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好歹他也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
宁钟毓的画笔没有停顿,“没什么,你也说了,‘名义上’。”
“好像他那么乱搞,整出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有点让你丢面子。”
“我又有什么损失。我现在没心思搭理他,正事已经够耗精力的了。”
宁钟扬很敏感,“什么意思?”
画笔终于停下,宁钟毓从来不认为对一个人好,就是要遮住她的眼睛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听不见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生活在给她打造的水晶皇宫里。
“从外部来讲,咱们宁家的处境,越来越难。从家里的情况来讲,有人惦记着多一点公司的董事席位和话语权呢。我必须让人心服口服。”
她还留了一句话咽在了肚子里,“我好了,才能让你们以后更好,我得为你们铺路。”
“他们又出来作妖了?”宁钟扬少有的严肃。
“也别这样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有他们的顾虑担忧和愤懑不平。角度不同,对一件事的感觉就不同,各凭本事吧。”
宁钟扬替她累,认真问起:“姐,你希望我以后帮到你吗?”
“我和你二姐已经走了这条路,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但也不能否认有环境的影响。我们都希望你能做你真正喜欢的事,你想做导演拍电影,就去拍。”
宁钟扬喃喃自语:“光咱家就够拍十部电影的了。听说爸在外面又有个新人了。”
“咱家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有什么好拍的。你这回来一趟,听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倒不少。定了哪天回学校了吗?”
“下个月十号。”
“不是十五号才开学吗?”她对妹妹们的事,都记得清楚。
“早几天回去把作业收尾。”宁钟扬探过头看她的画,“你这画什么呢?”
“设计图,王冠。”言毕收笔,起身。“我该收拾一下去见安华了。”
宁钟扬试着撒娇,软糯糯赖叽叽,“你就带我去呗~”
“不行,你在那,我们有的话不好说。”
大姐说不行那就是真不行,不敢跟她讨价还价,“那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