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布帘,忽然被人掀开。
阿若齐吉转身看向来者,略微苍老的脸上,忽然笑的泛起褶皱。
“阿缇娜,我的小太阳,快到阿爹这来”阿若齐吉张开双臂,抱起扑过来的小女孩,亲吻着她那稚嫩的脸颊。
完颜·阿若齐吉·阿缇娜,正是阿若齐吉的小女儿。
长子逝后,阿若齐吉整日把自己困在营长内,与众多部下商讨破城良良策。
他阿若齐吉定要杀入燕川边关,手刃武氏仇敌,亲自为长子莫巴尔克扎布报仇。
思绪轮转间,阿若齐吉眼眸微顿。
“阿爹,你整日住在营长里,是在偷偷长胡子吗”阿缇娜侧脸靠在阿若齐吉的身上。
只见其抓了抓阿若齐吉蓬松的胡子,咯咯的笑着,漏出了空荡荡的单颗门牙。
正是孩童换牙的年纪。
几月间累积的劳累,似乎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阿若齐吉被小女儿逗笑了。
“我的小太阳,来帮阿爹瞧瞧”说罢,只见阿若齐吉单手将阿缇娜轻飘飘的抱起,随即走向布阵羊皮图。
阿缇娜抬首望向偌大一张的羊皮图,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好奇的目光,她不知自家阿爹,是要她瞧什么。
“我的小阿缇娜,杀害你兄长之人,就在此城中”阿若齐吉指了指羊皮图上,圈画着的旗洲城“你说阿爹,该如何攻打入城呢。”
阿若齐吉看着小丫头思考的模样,抬手拂去阿缇娜鬓角的碎发。
“水渠”阿缇娜抬手间,指向羊皮图上,旗洲城附近所画的暗渠。
十一月旗洲城。
武家府邸。
众人皆在为迎接御驾,而匆忙奔走着。
武文政更是早已沐浴更衣,早早换上朝服,同众将领站在旗洲城门下,等了数个时辰。
日头都逐渐西沉了。
武胜男站的直发困,若不是武文政安插两个史官在其身侧,她便是站着也要搂上一觉的。
就在此时,只见余晖应在官道之上,视野里所见一片金灿灿,原本那一览无余的广阔天地内,皇家仪仗骤然浮现。
浩浩荡荡的队伍,伴随着马蹄声阵阵,一步步向着城门行来。
可谓是卷的沉沙飞扬,满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旗洲总督武文政,恭请圣上圣安”武文政携各位武将,纷纷跪拜行大礼参拜。
四十名皇家侍从先后停下,随即只见荆云起在姚凡的搀扶下,从辂车上缓步移下。
荆云起抬头望了望旗洲城,还是年少时初见的那般,随即视线下移,看向跪拜着的众将领。
“都起来吧”荆云起将宽广的衣袖一拂,随即由姚凡整理好衣容。
闻言,在武文政的带领下,旗洲众位将领,方才敢欠身站起。
“舟车劳顿,圣上需歇息一二,诸位明日再来敬见”姚凡一甩金柄拂尘,随即示意众人开道。
“臣等恭送圣上。”
即便是在旗洲只手遮天的武文政,此时也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
毕竟,谁也不想让脑袋搬家。
回到总督府内的武胜男,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视线盯在部署图上,丝毫没察觉到身后进来的墨卿予。
“部署有何问题”墨卿予盯着武胜男所看的方位,是旗洲城内侧,唯一几处通外的水渠。
武胜男看的专著,愣是被墨卿予这一嗓子惊的,手按住了腰侧的配刀。
“这几处”武胜男松了松紧绷的身子,随即上前两步,抬手指了指布防图上的全部水渠。
“若我是阿若齐吉,这几处便是唯一能绕过驻扎大营,悄悄潜入城中之地,甚至只需派一队精锐便可”武胜男敲了敲布防图上的标点。
自打齐格哈那逃脱后,武家军连续数月清扫边境,与阿若齐吉派出的千余人队伍,可谓是打的有来有回。
凛冬将至,粮食短缺的情况下,怕是即便硬着头皮折损人数,阿若齐吉也会想方设法,攻打旗洲城。
“这几处已然加强防范,快要立冬了,若是赶在立冬前,新置办的棉衣发下来,看防也能更牢固”墨卿予前些日子,特意叮嘱过新衣之事。
女真部落,防寒运用兽皮充棉,同燕川的棉衣相比,铁定是耐寒的,若是在此方面疏忽大意,怕是要吃败仗的。
“历年来,都是那几名副将操持此事,你也不怕触了霉头”武胜男回想起,前些年自己也曾提过,却被武文政骂了一通的事儿。
“大不了,挨顿臭骂,将我遣送回都”墨卿予冷哼一笑。
御驾在总督府内安排妥当,于第三日方才传唤武文政入殿问话,至于说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墨卿予这些日子里,催促着将士们的新棉衣,北方自打过了霜降后,就越发寒冷起来。
那李副将被催的紧,自是撂脸子给墨卿予看。
但再怎么说,墨卿予也是个二品官,高他李副将一筹,正所谓官大一筹压死人,所以便不明着得罪,只是一味的推脱赔罪。
“哎呦,墨将军,您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李副将膀大腰圆的往木椅上一靠,随即示意侍从给墨卿予上茶。
“前些日子,同李将军说的冬衣之事,不知何时置办妥当”墨卿予抬手阻止那侍从倒茶,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明了的质问道。
李副将闻言,抬起茶盖子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脸上便堆满了笑意。
让人看了只觉得阴森森的,狐面小人便是这般。
“快了,快了,再过两日便快到了”李副将哈哈一乐。
见其抬起茶盏,先是装模作样,敬了敬墨卿予,随后也不管墨卿予回应,便自顾自的抿了一口。
“云霄”墨卿予话音刚落,就见云霄抱着一团脏乱不堪的旧衣推门而入。
随即就见墨卿予一个眼色,云霄扔出旧衣的瞬间,抬手按住上茶的侍从,随即三下五除二的将其盔甲卸下。
正是一套,崭新的棉衣。
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副将,抬眼间放下手中茶盏,显然是丝毫不慌。
“墨将军,这是作甚,怎么还在末将的府邸内,动起粗了”抬手间,李副将示意被拔了衣服的侍从,退至一侧。
“若是李副将肯,你我此刻便去圣上面前,辩论一番如何”墨卿予一拍桌子,直接起身指向李副将。
李副将神色一沉,冷哼一声,抬眸瞪向云霄,随即又看了看那行破旧脏乱的棉衣。
“这些都是往年换下来的旧衣,墨将军拿这些作什么,当心脏了手”李副将神色转换间,又笑了起来。
“新棉衣,还得再过几日,才能送到,到时候我亲自给您送去就是了,何必这般动了手。”
“那他身上穿的是什么”云霄拎其侍从脖领子,就往李副将面前拽“平日里竟没看出来,李将军倒惯是个会欺瞒人的。”
相对比墨卿予而言,李副将看向云霄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不削。
只见其一抬手,那被云霄抓着的侍从,直接抬肘一推,随即挣脱束缚,闪身至李副将身侧。
竟也是个习武之人。
“墨将军请便”李副将根本不削于,回应一个侍从的话。
待出了李副将府邸,墨卿予气的是一拳挥在树干上,使得未曾掉落干净的枯树叶,纷纷旋转飘落而下。
上阵杀敌他墨卿予是把好手,可论这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他断然是斗不过,李副将这种阅历深的。
毕竟年少轻狂,没老狐狸那般,沉得住气。
旗洲总督府。
正殿内。
“启禀圣上,墨将军请柬”姚凡躬身缓步进入殿内,走到大殿中央,向荆云起行礼禀道。
“宣”荆云起与武文政,正商讨正欢,此时被姚凡打断,脸上显然略显不悦神色。
待姚凡通禀后,只见墨卿予此时,已然卸甲换了一身常服,疾步从殿外走来。
“墨将,何事请柬”荆云起正身端坐道。
“启禀圣上,冬至将至可将士们的新衣却迟迟不发,负责此职司的李副将,其府内侍从个个新衣傍身,臣恳请圣上明查”墨卿予单膝跪地,作揖行礼道。
武文政闻听此言,便已然暗道不秒,只见其迅速起身行礼道“此等小事,何须圣上操劳,老臣替圣上料理便是。”
“此事不妥,其就是武总督麾下副将,总督大人理应避嫌才对”墨卿予抬头望向武文政,铿锵有力道。
武文政欲要再开口,却被荆云起抬手拦下了,只见姚凡躬身上前。
“徐大统领,去将那李副将给孤带来,孤亲自审理此事”荆云起抬手便说出一道口谕,随即看向大殿之上跪拜的二人“都起来吧,这地上凉,莫要再冻着二位将军。”
荆云起话音刚落,就见禁军大统领徐云海领命退去,随即离开的还有首领太监姚凡。
毕竟圣上说这地上凉,那这地就得有人应罪,不出片刻,只听一阵阵哀嚎惨叫接连不断,但转之片刻则又安静下来。
这便是今日这总督府内,烧地龙的管事,及当差下人们的人头落了地。
无从再发声了。
武文政看向墨卿予,满眼皆是恨铁不成钢。
“也罢,也让他看看这人世间的险恶”武文政低垂下眼眸,陷入沉思之中。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徐大统领就将那李副将带上殿来。
“末将李福给圣上请安,圣上万福金安”李副将规矩上前行礼问安。
从容不迫间,一丝也看不出似做了亏心事一般。
“你就是李副将”荆云起抬眼瞧了他一眼,随即便看懂了七八分,紧接问道“将士所穿冬衣,可是你负责。”
“启禀圣上,正是末将负责”李副将恭敬应答道。
荆云起看向墨卿予“墨将你刚刚说,要孤明查何事。”
“启禀圣上,将士们的冬衣迟迟未到,可李将军府上侍从,却人人新服傍身,库房内全是肮脏旧衣,臣恳请陛下查明真相”墨卿予再次跪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