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国都。
御驾启程后,国都此时,表面上看起来,似风平浪静。
自入春以来,国都便连绵细雨,似变了天。
说来也是好笑,燕川帝荆云起,竟命大皇子二皇子一同监国。
谁人不知一山不容二虎,大臣们自然下意识揣测君意,由此使得一些大臣们,私下里开始暗自站队。
而国都里的大臣们,似乎也都习惯了风云变化之快,就好比说,镇国公府的那位世子殿下,之前私生子传闻,不也是穿的沸沸扬扬。
后来怎么着?
怕就算是弹劾他来历不明的折子,也再没从御书房的书案上见到过。
而那些曾经流传过的传言,就不知晓谁还记得了。
话说回来,墨卿予将丛也留在国都,主要是负责保护邱则安的安全,再然后就是画一些小像,和记录京中发生的事情。
而邱则安也从来不避讳丛也,不仅是丛也,还有一人,也曾是墨卿予的手下,不知怎么也成了邱则安的侍卫。
那日,镇国公夫人荆元济,让韩束带着邱则安出去转转,让邱则安别整日窝在府中,韩束多年从军,除了练武场,还有哪能去?
于是乎邱则安便跟着韩束,来到了国都最大的练武场,这本是没什么的,可好巧不巧,倒是在此处碰上了周剑琛。
周剑琛自从那日后,就被革去了左侍卫一职,随后便由丛也补了位置。
而周剑琛领了罚后,领了三十个板子,便以养伤为由,被派到练武场,训练新兵蛋子。
纵使其有千百个不服,也还是要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咽。
在刚一见到看台上的邱则安时,周剑琛便认出了他。
而目光错落间,邱则安也注视着他,周剑琛只见邱则安缓缓抬起手,指向了自己。
“则安可是要与他比试”韩束挑着眉毛,似有些错愕。
他自然是认识周剑琛的,知道那孩子年轻气盛,曾为了死去的弟兄,下局折辱过邱则安。
可若真论起这比武……
一旁的副将应声道“世子既然下了战书,哪有不战之理,国公莫要落人口实。”
燕川善战,若是有人当中下战书,便不可推脱回绝,必当一战。
邱则安将身上的豹皮外披褪下,向韩束行礼道“有劳阿爹,命人引那位军士前来。”
只见邱则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练武场上,活动着筋骨,丛也握笔的手,都渗出了汗。
只见他推了推竺宴“有几成把握?”
竺宴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若是没中那两箭便有十成,如今你自己猜去。”
并未让邱则安等很久,周剑琛便卸了佩剑,走上练武台。
邱则安看他比记忆中时,要沧桑些许,怕是这几月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天公不作美,偏选在这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耳鬓只闻风雨呼啸,月牙楣上挂了绵绵,台下神虎新兵围成一团,红色的新衣,渐渐染变成了深红。
在众人的目光中,其向周剑琛行了一礼后,言道“你我之间,有些过节。”
邱则安看着走上练武台的周剑琛,又道“我不喜欢背后耍手段,便只好亲自来讨。”
雨渐渐大了,周剑琛的头发被打湿,他深出一口气道“我有多少兄弟死在秋莎,你还的起吗?”
周剑琛顿住步子,他捏紧了拳头,咬紧着后槽牙。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况且开战的是燕川帝,你怎么不去怨他”邱则安系紧了袖带,抬手示意周剑琛“别跟个怨妇似的,丢人现眼。”
练武台距离看台有一段距离,看台之上听不清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而四周的新兵也是听的云里雾里,只起哄着、催促着二人比试。
远处看台上。
“他们说了什么”丛也蹲在竺宴边上,用油纸伞护住自己随身携带的画本,仔细看着远方俩人唇部的变化。
“主子让周剑琛,别像个怨妇似的,丢人现眼”竺宴在一旁讲解道。
“好家伙,世子殿下也是真敢说,周剑琛虽说速度没我快,但是他力气是真大,若是真把他惹毛了下了狠手,世子殿下三招都接不住”丛也见雨下的越来越急,便紧忙布好画板,快速勾勒着这一幕幕发生的事情。
竺宴闻言,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这一瞬,周剑琛一个跃步,随着脚下水花四溅,便拉近了双方间距。
只见他抬腿一个正蹬,就是冲着邱则安的心门脏腑而去,力道大的,都能听到风撕裂的声音,怕不是下了踹死他的决心。
若是这一脚真踹中了,就以邱则安那身板子,不死也剩不了几口气。
韩束站起身想要抬弓箭拦击,却被副将按下“国公三思。”
“我三思你娘的狗屁”韩束抬手就是一耳刮子,直接打的那副将退后了三四步,再抬起手拿弓箭时,见邱则安不知怎么已经躲开了。
原来就在那一脚,要落在邱则安身上时,邱则安身子一侧,左手内搂住迎面踹来的脚,随即以腰为肘,右手借力化掌,看似轻柔实则重力出掌。
眼见那掌,欲要落在周剑琛裆上,周剑琛反应也是极快,只见他抬手一拨,这才使得那掌击在肚子上。
中掌后的周剑琛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方才起身,他知道自己轻敌了,他单膝跪在地上,身上衣物全部湿透,也来不及顾及。
周剑琛看着邱则安转换站法,那站法先是含胸拔背,后又沉肩垂肘,转瞬之间松腰落胯,似上下相随。
韩束见状,松开了拿弓箭的手,重新回到了椅子上,面色依旧是极为不悦。
而副将被扇了耳刮子,也似乎清醒了些,自是不敢再站那么近了,他心道“就算今天他射死八千骑,自己也绝不再拦一下。”
四周看热闹的神虎兵卒,自是没见过这架势,顶着雨也不走,分分挤在练武台下,讨论着二人的招数,一时间好不热闹。
周剑琛心中怒气更胜,他起身便又扑向邱则安,抬手便是一拳挥出。
这一拳的速度力道,不弱于那一脚,只见手臂上的水珠,被他震的飞散成雾状。
邱则安看其前冲而来,脚下空虚,立马抬手抓住那拳,几乎一瞬之间,见其侧身化劲将周剑琛抛起随后摔落而下,摔得周剑琛顿时两眼一抹黑,缓不过来。
韩束这次看的清楚,邱则安这种拳法,他从未见过,与归都那时用的杀招又是不同。
这种拳法若不练个十几年,怕是练不出这种见招拆招的速度,况且不仅是速度,体力和力量也都不可少。
而且邱则安的肩伤,才好了个把月,想到此处,韩束不禁皱起了眉头。
“世子殿下胜”判官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举高了红旗,大声喊着,样子好不滑稽。
邱则安揉了揉左肩,骨头缝里传来的疼,让他唇色一白,他走到周剑琛身前,说道“周将可服气。”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剑琛躺在雨泼中,缓缓睁开眼睛,雨水顺着他的面颊而下,他已经无力起身。
最后一丝自尊,迫使他直视着邱则安。
“你曾经折辱我的,今日我已讨回,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邱则安向周剑琛行了一礼,转身走下了练武台。
竺宴紧忙跑到邱则安身旁,扶住了他“主子旧伤总算是痊愈了。”
邱则安比他先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好,伤筋动骨一百天。”
邱则安说罢,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手。
这幅身子,当真是羸弱不堪。
练武场四周聚集的兵卒,可谓是纷纷议论着,你一句我一句,声音此起彼伏。
这一场比试下来,以后周剑琛是不能服众了,这训练新兵的职务,怕是也要丢了。
周剑琛苦笑着,撑起身子,他也不是莽夫,自然知道自己以后前程尽毁,而邱则安说的也没错,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道理。
他怪不得他,自古君王将相,也没几位可活到颐养天年的岁数。
“世子殿下英姿飒爽,老夫佩服”副将拍着马屁道。
邱则安回礼道“李副将哪里的话,唉?李副将的脸怎么肿了。”
“世子不知道,这地方雨小蚊子多,刚叮的包,不妨事”话刚说完,只见一颗牙,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韩束转头瞅着他“你小子张口就来啊!”随后给自己都逗笑了“我存在营中的酒,赏你了。”
李副将咧嘴一笑,他可是惦记那坛子酒多年了,闻言自是记不得掉的牙,和肿的脸了。
雨渐渐小了,台下的新兵也都散去。
韩束看着台下渐渐走远的周剑琛,在韩束的眼中,这不过也是个刚出茅庐的傻小子,他以后的日子,若是继续留在这练武场里,怕是不好过了。
“刚刚那小子身法如何”韩束拿起弓,试了试弓弦。
弦被拨动时,发出了“嘣”的翠响声。
邱则安看着那弦,显然是特意崩的紧了,片刻间他思虑后,上前向韩束行礼道“算是个好身手,阿爹若是允准,孩儿身边还缺一位侍卫。”
韩束闻言,看向邱则安一笑,他松了松弓弦,听见“砰砰”声,方才将它递给亲兵,这才又看向邱则安道“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后来墨卿予也是通过书信,方才知道周剑琛被调动到邱则安身边,做起了侍卫一职。
至于详细的事,丛也并不知情,原是竺宴将他拦下了。
竺宴自那日,演了一出挑明戏码后,活的便再不似从前。
每日除了照顾邱则安,闲下来时便强身健体,不出几个月,便可与丛也打成平手。
且无论是论反应速度,还是飞檐走壁的能耐,也均不在丛也之下。
这样说来,有竺宴拦着,丛也自然是打探不到消息的。
在旗洲总督府,墨卿予书房内,几乎一半的书信,都是出自丛也的手笔。
里面记录着邱则安的日常起居,大小事物,就差拉屎撒尿都写上了,除了这些便是丛也画的邱则安画像。
刚开始的画像是丑的分辨不清,可后来画技明显提高了不少。
也画的有三分像了,墨卿予偶尔累的时候,便会看着那些画像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