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在顾允执指尖触及的刹那化作飞灰,仿佛经历了千年的风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预想中的通道,而是一片无垠的黑暗。这黑暗与典当行中的不同,它带着某种柔软的质感,像是天鹅绒般包裹着他们的感官。
沈知遥颈间的翡翠发出柔和的脉动,绿光如呼吸般明灭。在光芒的边缘,黑暗渐渐褪去,显露出一条由光影铺就的小径。小径两旁悬浮着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都映照出不同的景象。
“小心。”顾允执拦住要踏上小径的谢流萦,“这些不是普通的镜子。”
他拾起地上的一片碎石,抛向最近的一面镜子。石子触碰到镜面的瞬间,镜面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将石子吞没。几秒后,那面镜子里显现出石子在不同时空中的轨迹——它击中了维多利亚时代一个绅士的礼帽,打翻了民国时期一个茶摊的茶杯,最后落在2023年一个孩童的掌心。
“时空镜廊。”顾允宁兴奋地调整着摄像机的焦距,“传说中能映照所有可能性的地方。没想到真的存在。”
谢流萦谨慎地靠近一面镜子,镜中的她穿着律师袍,正在法庭上慷慨陈词。但当她伸手想要触摸时,影像突然变化——另一个她穿着囚服,双手戴着镣铐。
“每一个选择,都会创造新的分支。”顾允执的怀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表盘上浮现出复杂的分形图案,“这里汇集了所有时间线上的可能性。”
沈知遥在一块巨大的镜前停下脚步。镜中的她不是建筑师,而是一位古琴师,正在西湖边的亭台中抚琴。琴声透过镜面传来,带着说不尽的哀愁。
“看那里。”她突然指向镜廊深处。
在无数镜面的环绕中,一座老式电影院静静矗立。霓虹招牌上“人生影院”四个字忽明忽暗,海报正是他们四人的肖像。更诡异的是,海报上的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装,表情也各不相同。
顾允宁快步走向影院,手指轻轻拂过海报上自己的影像:“这个我...看起来好沧桑。”
海报上的顾允宁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眼神中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疲惫与释然。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与现实中那个永远时尚新潮的导演判若两人。
影院的大门无声滑开,内部传出老式放映机的转动声。他们对视一眼,先后走进这个神秘的空间。
放映厅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仿佛整个宇宙都被装进了这个房间。星空般的天穹下,数以千计的银幕悬浮在空中,每个银幕都在播放着不同时间线上的生活片段。
“欢迎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四人齐齐转身,看见另一个顾允宁从阴影中走出。这个顾允宁比现实中的要年长些许,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眼角带着细密的鱼尾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但那戒指正在虚实之间不断变换。
“小妹?”顾允执难得露出诧异的表情。
年长的顾允宁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他们不熟悉的沧桑:“大哥,你们也掉进时间的夹缝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我在这里拍了三年,始终找不到出口。”
沈知遥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手上的戒指异常:“你的时间线不稳定。”
“因为我在不同的时间线上结过七次婚。”年长的顾允宁苦笑,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细密的刻痕,“看,这是我记录的循环次数。”
顾允执数着那些刻痕,眉头越皱越紧:“127次?”
“准确说是127次有记录的。”年长的顾允宁放下袖子,“前50次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循环中。每次循环都会重置人际关系,只有记忆保留着。”
谢流萦指向最近的一块银幕:“那里在放什么?”
银幕上正在播放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场景——顾允执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忙碌。而沈知遥则是一身旗袍,正在拍卖会上举牌。
“这是如果你们选择不同职业的时间线。”年长的顾允宁解释道,“我见过127个不同版本的你们。有的幸福,有的悲惨,有的...根本不像你们。”
她挥手调出另一个银幕,画面中的顾允执成了街头画家,在巴黎蒙马特高地卖画为生。沈知遥则是联合国翻译,正在国际会议上同步传译。
“每次循环,你们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年长的顾允宁语气平静,“有时候你们相爱,有时候形同陌路,有时候...根本不会相遇。”
顾允执的怀表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响,表盘上浮现出红色的警告符号。他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这些影像不是单纯的记录,它们在影响现实的时间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最近的一块银幕突然扩大,将四人卷入其中。等他们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深水湾宅邸的宴会厅中,但与现实不同的是,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顾允执和沈知遥穿着婚礼礼服,在宾客的簇拥下交换戒指。而谢流萦是他们的证婚人,正拿着婚书宣读誓词。最令人意外的是,画面中的顾允执眼神温柔,与现实中那个理性至上的他判若两人。
“看来在某个时间线上,你们很幸福。”谢流萦玩味地挑眉。
现实中的顾允执沉默地看着银幕中的自己,那个他正低头亲吻新娘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呵护稀世珍宝。怀表在他手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但频率比平时要快上几分。
沈知遥别开视线,翡翠的温度悄然升高。她看见银幕中的自己笑靥如花,那笑容如此真实,仿佛真的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年长的顾允宁走到他们身边:“这个时间线编号73,是少数几个happy ending之一。但代价是...”她切换画面,显示出这个时间线的后续,“顾家放弃了香港的产业,全家移居冰岛。大哥成了极光研究员,大嫂开了间小小的建筑设计工作室。”
画面中的顾允执和沈知遥在极光下相拥,背景是冰原和雪山。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与现实中那个充满权谋和危机的世界截然不同。
“很美好的结局,不是吗?”年长的顾允宁轻声说,“但取得这个结局的概率只有0.3%。”
顾允执终于开口:“其他时间线呢?”
年长的顾允宁挥手调出数十个银幕,每个都显示着不同的悲剧:顾氏财团破产、沈家文脉断绝、谢流萦身败名裂、顾允宁在片场意外身亡...
“在96%的时间线里,我们都会以悲剧收场。”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剩下的3.7%,是勉强维持的平庸。”
突然,所有的银幕同时闪烁,画面开始扭曲。清洁工们从银幕中走出,这次他们的数量增加了十倍,将五人团团围住。
“违规者必须清除。”机械的声音在影院回荡,“时序管理局绝不允许时间线被扰乱。”
年长的顾允宁冷笑一声,举起摄像机:“你们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127次循环。”
她按下摄像机上的一个隐蔽按钮,机器发出奇特的频率。清洁工们在这个频率下动作变得迟缓,仿佛生锈的机械。
“这是我在这127次循环里准备的礼物。”她对另外四人微笑,“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顾允执的怀表与频率产生共鸣,金色的光芒再次涌现。但这次,光芒中带着某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图案——那是一个复杂的钟表机构,每一个齿轮都在精准咬合。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怀表不仅是测量时间的工具,更是控制时间的钥匙。”
沈知遥的翡翠与怀表的光芒交织,在空气中描绘出璀璨的图景。那图景中,所有的时间线如树枝般分叉延伸,而在最核心的位置,一个熟悉的符号若隐若现——时序管理局的徽记。
“我明白了。”谢流萦突然说道,“时序管理局不是在维护时间秩序,他们是在操控时间流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清洁工们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在频率的干扰下无法靠近。年长的顾允宁走到顾允执面前,将一个小巧的装置塞进他手里。
“这是我127次循环的成果。”她说,“下一次见面,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装置触碰到顾允执手掌的瞬间,整个影院开始崩塌。银幕一个接一个熄灭,时空镜廊在他们身后碎裂。在最后的时刻,他们看见年长的顾允宁对他们挥手告别,笑容中带着释然。
等他们回过神,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典当行中。柜台后的帘子完好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顾允执手中的装置,和记忆中那个沧桑的顾允宁,都在提醒他们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顾允执打开装置,里面是一枚微小的芯片。芯片投射出全息影像,显示着整个时间循环的结构图。在最核心的位置,时序管理局的总部清晰可见。
“看来,我们有了新的目标。”他说。
沈知遥的翡翠发出柔光,与芯片产生共鸣。在光芒中,他们看见了一条通往时序管理局总部的路径。
谢流萦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着,笑容危险而迷人:“那么,就去会会这个所谓的时序管理局吧。”
顾允宁检查着摄像机,惊讶地发现里面记录下了刚才的一切:“太好了!这些素材足够剪出三部曲了!”
四人相视而笑,之前的恐惧和疑惑都被决心取代。无论时序管理局是什么来头,他们都决定要揭开所有的真相。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年长的顾允宁关闭了最后一个银幕,轻声自语:“这次,应该能成功了吧。”
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在时空中,如同从未存在过。只有顾允执手中的芯片,证明着她127次循环的坚持与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