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56章 第 56 章

尤一看着楚萧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废弃仓库区的昏暗岔路，胸腔像被骤然抽真空，窒息般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脏，焦灼感千斤重压下来，碾得他无法思考。

报警！找人！快！！！

他不再犹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有光亮、有人烟的大路方向，亡命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下，一边跑，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焦急和奔跑的颠簸剧烈颤抖，他几乎是吼着拨通了那个三位数的号码：“喂！110吗？！救命啊！！！在……在城西惠民小区后面的废弃仓库区！快！有人打群架！要出人命了！！！我同学……我同学快被打死了！！！快来人啊！！！”

报完警，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警察什么时候能到？楚萧一个人冲回去就是送死，他需要帮手，立刻！马上！

他猛地想起，附近那条街的巷子里，奇缘网吧。平时不少他们学校的学生会去那里！对！去那里找人！

尤一朝着奇缘网吧的方向猛冲，汗水浸透了校服，黏腻地贴在身上，但他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当他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冲进奇缘网吧那条巷子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只见巷子口，萧主任和物理老师吴正，正板着脸，带着几个垂头丧气、显然是刚从网吧被抓出来的本校学生，准备离开。

“萧主任！吴老师！救命啊！！！”尤一的声音带着嘶哑，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萧主任的胳膊，“出事了！出大事了！！！”

萧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尤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尤一？你喊什么喊？又闯什么祸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尤一此刻心急如焚，急得直跺脚：“不是！不是我！是顾杰！还有楚萧！他们……他们被职中的人堵了！在……在老纺织厂后面的废弃仓库那边！好多人！都拿着棍子！要打死他们了！！！快去救人啊！！！”

吴正老师看着尤一那张焦急又担忧的脸，心里猛地一沉！他知道尤一平时是皮了点，但此刻这副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立刻上前一步：“在哪个仓库？快！带我们过去！”

“这边！跟我来！”尤一转身就往回跑，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萧主任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立刻对身后那几个被抓的学生吼道：“都跟上！快点！”一行人顾不上再训斥学生，跟着尤一，朝着废弃仓库区疾步而去。

尤一跑在最前面，心急如焚，他感觉萧主任他们走得实在太慢了，他恨不得自己能分身，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催促：“快点！再快点啊！就在前面了！！！”

废弃厂区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破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垃圾**的刺鼻气味。

终于，他们冲到了那片死胡同仓库区的外围，尤一刚要冲过去，一阵令人作呕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声和污言秽语，就猛地从仓库敞开的破门里钻了出来，钻进他的耳朵。

“哟！还没看过两个男人是怎么搞的呢！让他们现场演一个呗！哈哈哈！”

“就是就是！看看顾杰那护犊子的样儿！自己都快被揍成烂泥了，还他妈护着呢！真他妈贱骨头！”

“哎！谁带手机了？！快拿出来！把他们俩的衣服都给老子扒了，拍点劲爆的艳照，回头发学校论坛去，让全校都开开眼，看看这对死变态是怎么搞的！哈哈哈！！！”

那些污秽不堪的话语，狠狠落进尤一的耳朵，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所有的怒火和恐惧，他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顾杰！楚萧！！！”尤一发出一声咆哮，再也顾不上身后的老师，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管不顾地朝着仓库大门猛冲过去。

萧主任和吴正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尤其是听到“扒衣服”、“拍艳照”这些字眼时。

“混账东西！”萧主任气得鼻翼都颤动了，吴正更是怒目圆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暴怒，他们立刻加快脚步，紧随尤一冲向仓库。

尤一第一个冲进仓库大门，刺鼻的血腥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惨白的灯光下，他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顾杰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楚萧被他死死护在身下，露出的手臂和腿上布满了狰狞的淤青和血痕，脸上也有一道明显的红肿，而沈贺、钟武那帮人渣，正围着他们，脸上带着洋洋得意又猥琐的笑容。

“你们他妈住手！！！”尤一怒吼着，就要扑上去。

萧主任和吴正也紧跟着冲了进来！萧主任一眼扫过地上的惨状，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厉声呵斥：“都给我住手！干什么呢？！无法无天了？！”

这声怒吼，瞬间让仓库里那些嚣张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那群职中的混混和沈贺他们，猛地回头，当看到门口站着的是铁面无私的教导主任萧主任和身材高大、一脸怒容的物理老师吴正时，脸上那副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心虚，他们可太清楚这两位老师的威力了，尤其是萧主任，连职中的都怵他三分。

那个染着黄毛的职中小头目反应最快，一边往后退，一边试图开溜：“哎呦！萧主任！吴老师！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我们就是路过看个热闹！这就走！这就走！”他一边说，一边对身后的人使眼色，“快走快走！别耽误老师处理事情！”

“站住！”吴正老师一声暴喝，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个想溜的黄毛手腕，瞬间让黄毛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哎呦！哎呦！吴老师！轻点！轻点！疼疼疼！”黄毛瞬间怂了，哀嚎着求饶。

吴正眼神凌厉的扫过那群想跑的职中学生：“打了我们学校的学生，想跑？门都没有，都给我站那儿，一个也别想走！”

黄毛忍着疼，还在狡辩：“吴老师！真……真不关我们的事啊！打人的……是……是他们自己人！是他们高中的沈贺他们打的！我们……我们就是看热闹的！”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尤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顾杰！！顾杰！！！你他妈醒醒啊！！！别吓我！！！楚萧！楚萧你怎么样了？！说话啊！！！”

这凄厉的呼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吴正和萧主任脸色剧变，顾不上再管黄毛，吴正一把将他甩开，两人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当看清仓库深处的景象时，萧主任倒吸一口冷气，吴正也瞬间眉头都皱到了一块。

惨白的灯光下，顾杰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浑身浴血，校服被撕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交加的伤痕和凝固的血痂，他的脸肿胀变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额角、嘴角、鼻子都在不断渗出鲜血，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下的地面，已经被一大片暗红色的血液浸透。

楚萧跪坐在顾杰身边，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明显有伤，另一只手颤抖着，徒劳地想要捂住顾杰额角不断涌出的鲜血，他自己的脸上也带着伤，嘴角破裂，颧骨红肿，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杰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过他苍白如纸的脸颊。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楚萧猛地抬起头，对着冲过来的老师们嘶吼！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顾杰！顾杰你醒醒！你看着我！看着我啊！！！”

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顾杰那毫无生气的身体，楚萧那绝望的嘶吼，尤一那无助的哭喊，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校园霸凌的残酷和恶果，在这一刻，**裸地血淋淋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穿透了仓库沉重的死寂，撕裂了这片被暴力笼罩的黑暗，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带着迟来的希望。

医院抢救室外，惨白的灯光冰冷地倾泻而下，映照着走廊里几张写满焦虑和凝重的脸，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令人不适。

楚萧靠墙站着，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脸上和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擦伤，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一种深不见底的害怕，每一次抢救室门内传来的微弱声响，都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一下。

尤一焦躁不安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眼睛通红，时不时地望向抢救室，又担忧地看向沉默的楚萧。吴正老师眉头紧锁，双手抱臂靠在另一侧的墙上，眼神凝重，时不时抬手看看腕表。萧主任则坐在长椅上，脸色铁青。

周警官和另一名警员结束了与吴正、萧主任的初步谈话，朝着楚萧走了过来，周警官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严肃，但眼神深处，似乎带着例行公事的疲惫和想要尽快定性的倾向。

“这位同学，”周警官在楚萧面前站定，声音尽量放得平和，“楚萧是吧？关于今天下午在废弃仓库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跟你再核实一下具体情况。”他翻开记录本，“根据初步了解，是沈贺带头，纠集了部分本校学生和校外职中人员，对顾杰和你实施了殴打。这属于性质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

“校园霸凌？”

楚萧猛地抬起头，瞬间打断了周警官的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周警官，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周警官！您管这叫校园霸凌？今天，如果不是尤一及时带人赶到，顾杰他……他可能就死在那了！！！就死在那个冰冷的仓库里了！！！”

他猛地指向抢救室那盏刺眼的红灯，声音陡然拔高：“他们拿着棍棒！十几个人！往死里打！！！招招致命！！！这他妈是霸凌？！这是蓄意谋杀！！！是故意杀人！！！您告诉我！这他妈哪里只是霸凌？！！”

“楚萧！冷静点！”萧主任猛地站起身，试图阻止他过于激烈的言辞，他快步上前两步，挡在楚萧和周警官之间，眼神带着警告。

“对！周警官！吴老师！萧主任！”尤一立刻冲上前，“我可以作证，我冲进去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他们喊，说他们还是未成年，说……说就算打死人也没事！！！吴老师！萧主任！你们当时也听到了！是不是？！是不是？！”

尤一急切地看向吴正和萧主任。

吴正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站到楚萧身边，目光直视周警官：“周警官，尤一同学说的没错，我和萧主任赶到现场时，确实听到了类似的言论。而且，顾杰同学的伤势……您也看到了，这绝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或者霸凌能造成的后果，性质极其恶劣，手段极其残忍，还有外校人员参与，这已经不是一句校园霸凌就能轻描淡写盖过去的了！”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这起事件，必须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

“吴老师！”萧主任眉头紧锁，他试图拉住吴正的手臂，“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先别急着下结论……”

“我要告他们！”楚萧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推开萧主任试图阻拦的手，目光丝毫退让，直视周警官，“我要告沈贺！告钟武！告所有参与殴打的人！告他们故意伤害！恶意殴打！蓄意谋杀未遂！”

“我要求警方正式立案，详细记录，全程录像，所有证据必须完整保留。我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和解，想都别想！”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们必须接受法律的严惩，接受治安处罚，甚至刑事追责，所有霸凌者，必须公开，向受害者道歉！向全校师生道歉，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忏悔，赎罪！”

周警官被楚萧这连珠炮般的控诉和强硬态度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推了推警帽，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看不出来……楚萧同学，你对法律程序还挺了解？”

楚萧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带着悲凉的弧度，他没有回答周警官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炸弹，他的目光扫过萧淑芬和吴正：“了解？呵……那是因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萧主任，吴老师，你们应该还记得吧？于宁！那个从教学楼顶跳下去的于宁！他！是我弟弟！”

“卧槽？？？！！！”尤一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于宁……是你弟弟？？？！！！”

吴正和萧主任的身体也猛地一震，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种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于宁，那个曾经轰动全校、最终被校方以“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精神崩溃”草草定性的跳楼学生，竟然是楚萧的弟弟？

“沈贺他们，当初……就是像今天这样，用谣言，用暴力，用无尽的羞辱和折磨，把我弟弟……一步一步……逼上了绝路！”

他猛地转向周警官，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质问：“周警官！是不是……是不是只要他们没成年，只要他们喊着‘未成年杀人没事’！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逃脱惩罚？！就可以像踩死蚂蚁一样，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楚萧猛的朝前逼进，“周警官！您今天如果再用一句轻飘飘的校园霸凌来定性，是不是……就是在鼓励我？鼓励我……也去学他们？也去用未成年的身份……做点什么？！！”

“楚萧！！！”吴正厉声呵斥，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楚萧没受伤的胳膊，力道很大，试图制止他这近乎失控的极其危险的言论，眼神里充满了严厉的警告，“怎么跟周警官说话的？注意你的言辞！”

楚萧被吴正抓住，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用力甩开吴正的手，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一步一步，踉跄地退回到冰冷的墙边。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低低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周警官看着楚萧那剧烈颤抖的背影，听着那压抑的呜咽，脸上的职业化表情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被深深触动的震动，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转向吴正和萧主任：“吴老师，萧主任……这件事……性质确实非常严重，已经不是简单的校园纠纷了。”他看了一眼抢救室的红灯，“顾杰同学的伤情鉴定结果至关重要，另外，楚萧同学提到的……关于他弟弟于宁的事情……也需要重新调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萧主任和一脸坚定的吴正：“不过，最终如何处理，涉及到多方因素。尤其是涉案人员多为未成年人，程序上会比较复杂，现在顾杰和楚萧的家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沈贺那边的家长也通知了，等家长们都到了，我们警方会组织协调，听取各方意见，再依法做出处理决定。”

吴正点了点头：“周警官，程序我们理解，但有一点必须明确，高考在即，这关乎两个孩子的一生，尤其是顾杰，他现在生死未卜，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他们的高考，甚至……断送了他们的前程，这个责任，谁来负？这个代价，谁能承担得起？”

吴正的话，让萧主任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周警官也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楚萧那依旧在无声颤抖的背影，又望向那盏刺眼的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