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53章 第 53 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校园后那片僻静的小树林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杰和楚萧并肩走在林间小径上，顾杰的脚步略显沉重，眉头微锁，他几次侧头看向楚萧清冷的侧脸，欲言又止，直到确认周围确实空无一人，他才停下脚步。

“楚萧……我……让人打听于宁和沈贺他们的事……有点眉目了。”

楚萧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倏然转头，目光直直刺向顾杰。

顾杰被他这反应看得心头一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他们……学校里有些人说……说当初……是于宁……追求张念不成，然后……开始骚扰她……后来被张书雪知道了，告诉了沈贺……沈贺他们……才开始针对于宁的……”

“不可能！！！”

楚萧几乎是脱口而出。

“于宁他……他从来……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那么腼腆，那么内向，跟女孩子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骚扰别人？这绝不可能！”

“楚萧，你先别急！听我说，我知道，我信你，也信于宁，绝不是那样的人，这肯定是沈贺那帮人渣泼的脏水，是他们在颠倒黑白！”

“我已经让他们去问了，去问问于宁当时在班里有要好的同学没有？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定能找到真相，一定能还于宁一个清白！”

楚萧闭上眼睛，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怒火并未熄灭。

“于宁……他那么干净……那么纯粹……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污蔑他……”

顾杰伸出手，想要握住楚萧紧攥的拳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萧，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把自己当成筹码，不会再孤身犯险，记得吗？”

“我也答应过你，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为所做的一切，忏悔！赎罪！”

顾杰上前一步，与楚萧并肩而立，目光投向树林外那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巨大人工湖，湖面上，几只洁白的天鹅正优雅地游弋着。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楚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片在阳光下闪耀着碎金光芒的湖泊，那几只自由自在的天鹅与他此刻心底翻涌的黑暗形成了如此刺眼、如此讽刺的对比。

他沉默着，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尖却依旧冰凉。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带着无尽疲惫的音节：“……走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率先迈开脚步，朝着树林的教学楼走去。

顾杰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

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深处，暮色渐沉，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沈贺、王迁、陈俊义、钟武、张宇宏几个人或倚或靠，聚在墙根下抽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们脸上各异的表情。

沈贺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他眯起眼睛，目光阴沉地扫过面前几人。

“听说……最近有人在打听于宁那小子的事儿？”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寒光，“动静还不小？”

王迁叼着烟，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啊？有这事儿？谁吃饱了撑的打听他啊？那小子都凉透多久了，骨头渣子都快烂没了吧？谁还记得他是哪根葱？”

陈俊义站在王迁旁边，闻言他赶紧低下头，猛吸了一口烟，借着烟雾掩饰自己瞬间慌乱的眼神，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含糊地“嗯”了一声，假装毫不知情。陈俊义心里骂娘：操！谁他妈嘴这么快？

钟武则是一脸不屑地嗤笑一声，把烟头狠狠摁在墙上：“管他妈谁打听呢！关我们屁事？他自己活腻歪了跳的楼！腿长在他自己身上！谁他妈逼他了？废物一个！死了清净！”

“闭嘴！”沈贺猛地低喝一声，狠狠剜了钟武一眼，“当初就他妈你下手最黑！把他胳膊腿打折几次？你心里没点逼数？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钟武被他吼得脖子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悻悻之色，却也不敢再吭声，只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抖了抖腿。

沈贺的目光随即转向一直站在旁边、脸上挂着带着点谄媚笑容的张宇宏。

张宇宏立刻会意，往前凑了半步：“贺哥！这事儿……我倒是听到点风声！我好像……看见过顾杰……跟那些打听于宁的人……偷偷摸摸接触过，鬼鬼祟祟的，肯定没憋好屁！”

他顿了顿，观察着沈贺的脸色，继续道：“回头……我再帮您仔细打听打听，看看这帮孙子到底想干嘛！”

“顾杰？”沈贺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操他妈的，又是这个姓顾的杂种，阴魂不散，当初整于宁的时候，就他妈是他几次三番跳出来搅局，坏了老子多少好事！”

“张宇宏！你之前找的那帮职中的朋友……联系得怎么样了？事儿……说定了吗？”

张宇宏和陈俊义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张宇宏立刻点头哈腰，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贺哥，你放心，妥妥的，早就说好了！就等高考前……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他做了个向下劈砍的手势，眼神阴狠，“……彻底躺进医院，保管让他们……连高考的门都摸不着！”

“嗯！”沈贺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张宇宏的肩膀，“不错，这事儿办得漂亮，我没看错你！”

“至于……到底是谁在背后打听于宁那点破事……你给我盯紧了，特别是顾杰那个王八蛋，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哎，明白！贺哥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张宇宏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应承。

沈贺最后看了一眼巷口那片被城市灯火映亮的夜空，他掐灭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其他人也立刻跟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回荡。

一模考试的硝烟刚刚散去，成绩单还没下发，但紧绷的神经多少松弛了些，十六班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题目，或是分享着考后的轻松。

张宇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神黏在靠窗那一片区域，顾杰正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楚萧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张宇宏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

妈的……一个多月了！

整整一个多月了，顾杰像是彻底变了个人，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在网吧通宵达旦、挥金如土、抽烟喝酒的顾少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恨不得把“好好学习”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书呆子”！更可气的是，连带着尤一、朱彬彬、杨鸣那几个家伙，也被他传染了！网吧？游戏？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他们现在张口闭口都是“知识点”、“错题本”、“模拟卷”！

这直接导致张宇宏的日子，变得前所未有的拮据和难熬。

以前，顾杰就是他的金库和烟库，他仗着那点兄弟情谊，前前后后从顾杰那里借了不少钱，虽然顾杰从没催他还过，但他心里清楚，那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现在顾杰不去网吧了，他连开口借钱的机会都没了，口袋里那点零花钱，早就见了底，更别提烟瘾犯了的时候，那种抓心挠肝的难受，以前在网吧，顾杰的烟随便他蹭，现在只能看着别人吞云吐雾干瞪眼。

再加上沈贺那边，一直在追问是谁在打听于宁的事，矛头隐隐指向顾杰……张宇宏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急需要做点什么来立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来缓解一下这该死的窘迫。

他看着顾杰那副考后放松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旁边楚萧那张清俊平静的脸，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堆起热络的笑容，站起身，几步就凑到了顾杰他们那一圈人旁边。

“嘿！顾杰！”张宇宏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模总算考完了，累坏了吧？怎么样？晚上要不要去奇缘放松一下？新版本更新了，听说贼刺激，不去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楚萧，观察着他的反应。

然而，还没等顾杰开口，旁边的朱彬彬就捏着兰花指，尖着嗓子抢先开炮了：“哎呦喂~张宇宏，也就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惦记着游戏呢，没看见我们顾少爷现在都带着我们卷起来了吗？！卷！天！卷！地！卷！空！气！”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我这回啊，铁定要把沈南踩在脚底下，坚决不当吊车尾！哼！”

周冉被朱彬彬这副雄心壮志的样子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毫不客气地调侃：“哎呦呦，朱姐，真没看出来啊，您老人家还有这争强好胜的心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彬彬立刻昂起头，兰花指优雅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声音捏得又尖又细：“那是~！进步！懂不懂？再小的进步也是进步，证明人家也是很努力哒~！”

顾杰伸完懒腰，放下手臂，看着张宇宏，语气沉重地叹了口气：“唉……还玩呢？张宇宏啊张宇宏，你没听见张老师天天在讲台上念叨什么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现在啊……”他顿了顿，目光深情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楚萧，语气带着夸张的痛心疾首，“……是深刻体会到，自己曾经虚度了多少光阴，辜负了多少韶华啊！”

楚萧被他这副戏精上身的模样逗得嘴角微扬。

就在这时，尤一像只滑溜的泥鳅，从第四排溜达了过来，他双手插兜，一脸生无可恋地摇着头，唉声叹气：“唉……啧啧啧……我现在啊……是老师管不了我，爹妈管不了我……哎……只有媳妇能管我了”

顾杰挑眉：“哦？”

周冉抱臂：“哦？”

朱彬彬捏着嗓子：“哦~？”

远处的顾彤彤正埋头改卷子，听到尤一的话，猛地抬起头，柳眉倒竖，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嫌弃和杀气：“尤一！你个白痴！你这错的什么鬼样子了？白痴都比你会！赶紧滚过来给我改！再废话信不信我抽你！”

众人瞬间了然，齐声拉长了调子，发出恍然大悟般的起哄声：“哦~~~！”

尤一被骂了，非但不恼，反而乐呵呵地挠着头，脸上堆满了傻气的笑容：“嘿嘿……家教比较严……比较严……”他一边说，一边屁颠屁颠地转身，朝着顾彤彤的方向小跑过去，嘴里还喊着：“来了来了！彤彤大人！马上改！马上改！”

顾彤彤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好气地又骂了一句：“白痴！”但嘴角却是向上弯的。

张宇宏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充满了“恋爱酸臭味”和“学习上进心”的画面，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像一张劣质的面具，挂在脸上，尴尬又僵硬，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家宴会的小丑，所有的精心盘算和引诱，在这片甜蜜的正能量氛围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的可笑。

他讪讪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孤独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最后看了一眼顾杰，对方正侧着头，和楚萧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温柔，嘴角含笑，仿佛根本没把他刚才的提议放在心上；又看了一眼楚萧，那清冷的侧脸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却独独只对顾杰流露柔和。

张宇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咬了咬牙，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垮了下来，他默默地转过身，像一条灰溜溜的丧家犬，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怨毒，退回了自己那个冰冷的角落。

妈的……顾杰……楚萧……你们等着……

他攥紧了拳头，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需要新的计划，他必须……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