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49章 第 49 章

在扶光市的日子，对楚萧而言，像是一段被按下了慢放键的时光，没有惊涛骇浪，没有暗流涌动，只有一种久违的平静与温暖。

清晨，他会在继母李慈温柔的呼唤中醒来，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热腾腾的豆浆、油条或清粥小菜。李慈总会细心地将剥好的鸡蛋放在他碗里，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多吃点，念叨着他又瘦了，父亲楚文宾则在一旁看报纸，偶尔抬起头，看着儿子，眼中是藏不住的欣慰和满足。

白天，他大部分时间待在爷爷家。爷爷会拉着他下棋，虽然棋艺不精，却乐此不疲，输了就吹胡子瞪眼，像个老小孩，奶奶则总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织毛衣，时不时递过来一个削好的苹果，或者塞给他一把糖果，阳光透过老式窗户的玻璃，洒在铺着旧桌布的方桌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旧书的气息。他安静地看书、做题，偶尔帮奶奶择菜，听爷爷讲些陈年旧事。

晚上回到父亲家，餐桌上总是摆满了李慈精心准备的菜肴，楚文宾会兴致勃勃地问他一天做了什么，李慈则在一旁添菜加汤，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爱，饭后，一家人会坐在客厅看看电视，聊聊天。楚文宾偶尔会拍拍他的肩膀，说些“长大了”、“懂事了”之类的话，语气里带着骄傲，李慈则总是笑着附和，眼神温柔。

而在千里之外的澜江市，顾杰却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顾家老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和富足，但这热闹和喧嚣，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父亲顾宏山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继母侯曼和她隆起的腹部上，那眼神里的温柔和期待，是顾杰从未得到过的奢侈品，爷爷奶奶虽然依旧会对他笑，会询问他的学业，但那笑容里，多了一份显而易见的对即将到来的“金孙”的期盼。他们的注意力，更多时候被琪琪甜甜的“爷爷奶奶”和侯曼的轻声细语所吸。顾杰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物件，被摆放在角落里，只有在需要展示家庭和睦时，才会被想起来。

姐姐顾晴的总会在没人的时候，把他拉到一边，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焦躁：“顾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看看现在，爸的心都在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种身上了，爷爷奶奶也乐得合不拢嘴，等那小子生下来，还有我们什么事？妈当年和爸一起打拼下来的家业，以后都得姓侯了，你懂不懂？”

顾杰每次都沉默地听着，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块浸满冰水的海绵，又冷又沉，他懂。他怎么会不懂？但他又能做什么？去争？去抢？像他姐说的那样，去讨好父亲？去和那个还在娘胎里的弟弟争宠？他没做过吗？可他做不到顾宏山想要的那样，因为顾宏山那那都看他不顺眼，他只觉深深的无力感。

每一天，都像一场漫长的煎熬，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独自品尝着不被看见、不被需要的孤独，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偶尔配合着挤出笑容，但内心却充满了逃离的渴望，他渴望回到淮汐市，回到那个有楚萧的地方。

只有在夜幕降临，喧嚣散尽，他独自回到那间空旷冰冷的房间时，他才能短暂地逃离这座牢笼，他唯一的慰藉，就是那部小小的手机，和屏幕上准时亮起的视频通话请求。

“楚萧！”每当接通视频，看到屏幕那头楚萧清俊平静的脸庞时，顾杰脸上那强撑的疲惫和伪装，才会瞬间卸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但眼底深处那份脆弱和依赖，却总是逃不过楚萧的眼睛。

楚萧很少主动询问顾家的事，他只是安静地听顾杰絮叨，听他用夸张的语气抱怨“家里亲戚小孩太吵”、“爷爷家的饭太油”、“姐姐又唠叨”……这些轻描淡写的抱怨背后，藏着多少委屈和心酸，楚萧心知肚明，他从不点破，只是温柔又耐心的开始讲解那些顾杰需要补习的知识点。

灯光下，楚萧低垂着眼睫，专注地讲解着题目，顾杰贪婪地看着屏幕里那张脸，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写下工整的公式，看着他偶尔抬眼看向镜头时，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

楚萧……

这个名字，像一道光，穿透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只有在和楚萧视频的这一刻，他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放松和归属感，在那些在顾家积攒的委屈、失落、不被爱的冰冷感，在楚萧平静的目光和沉稳的声音里，一点点被融化、被驱散。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兑现承诺而学习，他学习的动力，变成了一个清晰而炽热的渴望，他要和楚萧考同一所大学！他要和楚萧在一起！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度过每一个冰冷白天的力量源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拼命，白天应付完那些让他窒息的应酬和目光，晚上就一头扎进书本里。楚萧讲过的每一个知识点，他都反复咀嚼；楚萧布置的每一道题，他都认真完成，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知识，只为离那个目标更近一点，只为……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楚萧身边。

视频结束时，顾杰总是恋恋不舍，他对着屏幕，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楚萧，明天继续啊，等我，我一定追上你！”

楚萧看着他总是轻轻点头：“嗯。加油。”

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再次陷入冰冷的寂静。但顾杰的心，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落落，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嘴角会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他想象着新学期，想象着和楚萧成为同桌的日子，想象着他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一起在操场上奔跑……那份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他心底燃烧着，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也照亮了他通往楚萧身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