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骨·锦绣皮 第51章 月圆同舟

萧沅这边并不知因为石榴发生了蝴蝶效应，一众人围绕一颗石榴研究、苦恼，甚至蠢笨丧命。

她前段时间因为装病不好走大门，只得又走起翻墙的旧路，见石榴树结果了则随手摘了一颗。

没捡那颗普通的石榴，是因为沾了血，丢了就丢了吧，或许是天意。

秋季石榴满大街，怎么都查不到她头上。

而且，她还生病，博雅堂已知此事，她没出过府。

期间，江老师来探望过她，虽说很可惜失去一个学生，但到了他的年岁，他深知，身体健康最重要。于是也不勉强。

而今日，她的身体好转，萧府又来一位探望者。

是关乔。

“恩人，你身体好转我也放心了。”关乔带了许多补品。她一边吩咐人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好，一边道：“我原本想早早来看望，可娘说我毛手毛脚，怕扰了你的静养，所以才推延至今。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萧沅抿了一口茶道。

她想，关母还真做得好。她每日都很忙，听说江老师来探望还是抽出时间陪老师。关乔不来，好啊。

“还有，”萧沅纠正说，“以后别叫我恩人了，府中人听着都会想起我游园参与斗殴的事，会显得我是个凶主。”

“其实我也是……很温柔……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既然是来探病，那萧沅必定打扮得素雅病态模样，她说出此话也不违和。

“说得有理。”关乔转过头来，看她。萧沅面色苍白如雪，俨然一副大病初愈模样，她道：“你一点也不像会动手打架的女子。”

己惧，还能见义勇为，更显难能可贵。

“那我叫什么？”她问，“姐姐，萧沅姐？”

萧沅不想当人姐姐。且关乔是赵西裴那边的人，入萧府已是越界，她也不想与赵西裴有牵扯，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道：“直呼其名就好。”

世事难料，想当初她还想攀上不知真实身份的赵西裴，现在却想避之不及。

关乔不知萧沅在心中分析了一番利弊，她爽快道：“好，萧沅。”

病人萧沅展开笑颜。

芸儿送关乔出府，随后又跑了回来：“小姐，人走远了。”

萧沅将她装病盖上的披风脱下：“嗯。”

萧沅和芸儿正说着话，这时，出府的青罗回来了。

青罗开口道：“东宫死人了。”

萧沅、芸儿：“？”

青罗：“太子身边的一位幕僚死了，秦王身边的夏伯明杀的。对外说是刺杀，听着还是太子那边没理。至于内里，东宫和秦王府没起冲突，他们想瞒，我短时间也打听不出。”

“不用打听了。”萧沅道，“过几日就中秋了，我们安心过节。”

安心过节？青罗问：“你知晓？”

“或许知晓。”萧沅说出猜测，“我们散布了流言，而流言又起于校考，秦王恰好在，太子幕僚当是认为是秦王所为。”

当初黑市遇青罗，她问“让太子和秦王打起来如何？”青罗嗤笑她痴人说梦。后来她也发现行不通，于是抛之脑后，这次却意外让人对上了。

不管如何，只要能让太子失势力，萧沅就觉是天助我也。

……

中秋到了。

胡彩青回信说在娘家过中秋，之后才回。路程算起来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回。

萧府一大家围桌吃饭。

萧平云问大家如何安排。

方计兰虽做了错事，但改变不了萧芷柔是她的女儿。她道：“女儿打算去庄子上探望母亲和哥哥。”

萧文卿：“伯父，中秋后就秋闱了，侄儿在家备考。”

江氏考虑到方计兰疯了，胡彩青不在家，于是帮衬起后院的事，她也有事可忙。

大病初愈的闲人萧沅：“我还没逛过燕京的中秋夜，打算出门走走。”

“萧沅”以前忙于生计，受方计兰压制，还要照顾病母，极少赶热闹节日。

中秋团圆饭后，大家各奔目标而去。

萧沅回到撷华院，她问芸儿：“你青罗姐姐呢？”

“青罗姐姐说她不喜逛街。逛街不如睡大觉。”

……好吧，萧沅放弃让她出门。

带够银子，一对主仆高高兴兴出门去。

永嘉三十年的中秋，夜幕初垂，整座京城被万千灯火点燃。长街之上，人流如织，两名女子融入其中，看光影迷离，听人声鼎沸。

她们穿梭灯笼街，猜灯谜，错多对少。她们赏匠人打灯花，“呼啦”的火苗喷出，两人吓得携手后退。饿了就买路边刚出锅的月饼，蒸笼掀开，白茫茫的热气扑面而来，可爱的兔子月饼引人垂涎。

然而，就在这极致喧嚣与温暖之下，有一位青衣少年视线掠过熙攘人群，锁定了这对主仆。

路七上前来，以礼相待道：“萧姑娘，我家王爷邀你，一叙。”

面对邀请，又关联起太子和秦王府的事，芸儿抓住萧沅的袖子，她喊：“小姐。”

一个人的到来，将中秋无忧的氛围划破一道口子。

“我若不去呢？”萧沅对路七道。

路七：“王爷说，悉听尊便。”

萧沅一笑：“听着像别无选择。”

“带路吧。”她道。

萧沅和芸儿抬步，下一刻芸儿却被拦住。路七道：“王爷说邀您，一叙。只能萧姑娘一人前往。”

萧沅：“我这丫头胆子小，万一遇上危险，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萧沅说完后便来了三个黑衣侍卫。路七道：“他们负责保护芸儿姑娘安全。”

路七愈是正经，萧沅愈是觉得好笑。城外初遇，他持双刀杀人，还是个被人训斥的小子。游园会再遇，以为吓到哪家小姐，他毕恭毕敬要弥补。这会假正经当是知晓自己被利用，挽回颜面呢。

他家王爷都能在她口下吃瘪，即使要赴宴，一个少年也不能左右她。

萧沅打量黑衣侍卫问：“他们比之小公子如何？”

路七能一挑三地道：“自然是我厉害。”

三个黑衣侍卫不辩驳。

“那麻烦小公子保护好我的妹妹。”

萧沅到黑衣侍卫跟前，道：“劳烦带路。”

萧沅被带到河岸，有一艘游船靠岸，她踩上踏板上了船。

河岸对面，男女老少蹲在水边，点燃河灯祈愿，水面上星光点点，宛若流动的银河。

萧沅依稀记得，她上次上船还是男装，一位簪花姑娘叹她人长得俊俏，但身为男子，身高不够。替她惋惜。

萧沅进入船舱，舱内无一人，环境静谧雅致，将身后的喧嚣隔开。

赵西裴人呢？

扫视一圈，萧沅被小几上彩纸风车吸引。

她下意识走上前，对着风车微微附身，轻轻一吹。

“呼——”

风车叶轮欢快地转动，彩色的光影瞬间流淌，像一个骤然绽放的旋涡。

也就在这一刹那，正对她的那道锦缎帘幕被人从外面“唰”地一声掀开。

赵西裴的身影隔着飞速流转的彩色光轮，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帘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与此同时，萧沅微微俯身，唇瓣尚未完全闭合的吹气姿态，眼神还残留着童真，撞入他的视线。

彩纸风车的“簌簌”声慢了下来，萧沅若无其事地起身。

“秦王邀臣女前来，莫非是为了鉴赏这风车。”萧沅先开口，喜恶分明地道：“我还挺喜欢这玩意。”

赵西裴踏入舱内，帘子在他身后垂下。他眼神带着探究：“竟不知，萧姑娘还有这般稚子心性。”

“秦王殿下先前唤我小姑娘，这会又笑我童心未泯，臣女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很有主见？”赵西裴走到桌前，坐下道：“留下一人，挑三人引路。”

“看上哪个？”他问。

萧沅觉莫名其妙地问：“王爷要给我送人？”她想了想，美滋滋地道：“习武之人力气大，我院里还缺打杂。”

她想得倒美。

赵西裴：“我看合适做面首。”

“……既然如此。”萧沅推开舱窗，瞧了瞧站在岸边的侍卫，个个仪表堂堂。她冲三人嫣然一笑，回头道：“多谢王爷。待我下船后就把三人带回府。”

带回去就吩咐人把院内的重活做完！解放青罗双手。

难不成做什么，王府还派人来检查？那可太好了，干活的人又多了。

“那就要看萧姑娘有没有本事下船。”赵西裴手一抬，道：“请坐。”

萧沅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干净空荡的餐桌道：“什么意思？”

赵西裴：“中秋佳节，邀萧姑娘共用晚餐。”

萧沅：“我吃过了。”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婢女鱼贯而入，一道道菜呈上，揭开却是……石榴。

石榴肉饼，石榴撒，石榴炖鸡，辣椒拌石榴，红石榴软糖，石榴里脊，石榴蔬菜。

最后……未剥皮的石榴果篮。

还有婢女贴心递筷子让她品尝。

赵西裴：“萧姑娘可以带果篮回家。”他又提醒：“拿稳，不要掉了才好。”

“……”萧沅保持微笑，“多谢王爷，王爷有心了。我想，王爷的三位手下，手一定非常稳。”

虽心知肚明，但想套她话，没门！

赵西裴示意她：“吃。”

萧沅接过筷子却不夹菜，她道：“王爷说要看我有没有本事下船，你不会在菜里下毒了吧？”

赵西裴反问：“现在知道惜命？”

萧沅一个激灵：“我当然知道，并且一直惜命，毕竟不知有没有再活一世的机会！”

赵西裴看她垂死挣扎：“嫁祸的时候没想过无退路？”

“臣女哪敢，我真的冤枉啊。东宫虽找错了人，但这也不能算我嫁祸，是东宫那帮人带着偏见查案，您说是不是？臣女只是去游玩，掉了一个石榴，后来知晓那地出了命案，我还病了一场，说起来我也是受害者。”

萧沅还想说：“因一个石榴找上他，他该反省自己的原因。”但她没说。

赵西裴不是傻子，石榴这事，萧沅无须说谎了。

至于提到东宫，也无碍。邀她前来，说明他已清楚大概。

其余事，萧沅知道糊弄不过去，但还是尽力糊弄。

赵西裴没再问她。

石榴全宴总归是要吃，萧沅便敞开了吃。而且，她喜欢石榴，所以才在院中栽了石榴树。

她每道菜都入口后发现味道相当不错，她问：“王爷不吃吗？”

赵西裴：“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已在你贼船上，能打什么主意。”

萧沅想给他夹个菜示好，夹了个炖肉，已作出送过去的手势，但发现不对，于是转回进自己嘴里。

这一逗趣举动被赵西裴瞧个正着。

旁边的婢女都替萧沅捏一把汗。

下一刻，萧沅却是不慌不忙地换一副筷子给他夹菜。她道：“本姑娘可不是逗你。我想，你们贵人洁癖多，我才自己吃掉。已给你换了干净的，试过了，都没毒。”

赵西裴：“你不是？”

“想必我在府中的地位，王爷已知晓，贵人？我从小都算不上。”

“王爷请尝。”萧沅看向对面人。

赵西裴没尝，却哼道：“说。”

“也没什么啦。”萧沅笑笑，“王爷既赠我几个杂役……面首，臣女斗胆，王爷可否把厨娘也赠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