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骨·锦绣皮 第17章 诈她

“父亲亲自看看吧。”

方计兰见萧沅扔出的账本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沅怎么拿到的账本？

做夫妻多年，她对萧平云很了解。萧平云将掌家权全权交予她，是对她的信任，况且她多年来未出过差池。她方才脱口说让去查账是因为笃定萧平云的信任，不会去验证。

若这点信任都无，将二人感情置于何地？

就像平头百姓递诉状去衙门，证据要自己提供，高堂上的官老爷只是过眼云烟的形式审查。

萧沅一无府中人为她做状师，二是她的话实在漏洞百出，不可自圆其说。

可她竟用当时小孩子的害怕、恐惧、苦衷将时间线圆回来了。

还将状证递到萧平云面前，局势就不言而喻了。

方计兰没将“老爷！”喊出口，萧平云已接过账本端详且拧起眉头。

不愧是饱读诗书的文臣，阅读快且精准。

她有一瞬间异想，她的丈夫怎的不是目不识丁的屠夫？

可立刻掐断，那不行，若是这般，当初就不会费尽心机嫁给他。

对于内宅手段，方计兰自诩游刃有余，她很快镇定，转睫间还能抽空假设与回忆往事。

轻松无压力！

账本上是管家字迹，做不了假。

“沈叔。”方计兰叫账房管家的名字。

沈叔是五十岁老人。他听唤上前，拱手作揖：“老爷，夫人。”

“怎么回事？”方计兰问。

两人隐蔽的眼神交汇，顷刻间，方计兰已将沈家老人及家人后事交待完毕。

沈叔跪下，自扇巴掌懊悔：“任凭……老爷，夫人惩罚。”

这是要独自担下萧沅控诉的一切罪责。

账本事情结束，沈叔被人架走，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不曾争取。

对于月例，萧平云和方计兰当着众宾客的面允诺补偿万两。

宾客席有人说：“条件已成，还请萧沅小姐自证。”

分秒间，众人也都看向她。

有人攀附方计兰，一条战线从未动摇；

有人听闻萧沅被施压多年，不由得眼神和缓。

萧沅不紧不慢：“当然。”

她转向萧芷柔。从赌坊回来的夜里萧芷柔带着包袱去找她，说什么真心想帮助，说什么赎罪，萧沅还不知背后原因，但可以先诈一诈她。

诈一诈萧芷柔其心是否可诚、可信。

“所有人认定是我偷了金佛像，可我心知肚明，我没偷。”萧沅拿过金佛像轻轻掂了掂，呈给萧芷柔，用她的帕子擦了擦，“那几个丫头的话我不信。还请佛像主人瞧瞧是不是同一尊。妹妹博览群书，是燕京才子佳人，心中有明镜。盼妹妹还我一个公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

刚才见萧芷柔因失窃寿礼蹙眉，安慰她的姐妹挽她胳膊道：“妹妹别怕，咱们实话实说。”

“我绝无此意，只盼一个公道。”萧沅接话。

此刻，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二人身上打转。更多的是想盯住、看透萧沅，此人信誉透支，休想耍花样。萧芷柔在燕京则信誉卓著，言行若一，她出面早点解决也好。

这次寿宴着实挠人心。

“还请芷柔小姐协助。”有人说。

萧芷柔看佛像金身，又翻转看底座。

萧平云看她，父亲的温声细语：“柔儿，有发现什么？爹在这，大可放心说。”

‘爹在这’听得萧沅一怔，萧瑾在世时也常与她说，然后她一笑而过。

“萧沅”从没听过吧。

方计兰也看向萧芷柔，她知这个女儿并不人如其名。外人只瞧她是蕙质兰心的名门闺秀，实则她可柔可刚、赤诚相待，所以她才放几个丫鬟在她身边。

但今日这件事，女儿能审时度势吧？她是她母亲！

方计兰这般想着，可下一刻听声道：“这不是我的金佛像。在宝光寺的时候我不小心将底座弄了个划痕，前段时间原本想拿去修补，可就恰好在那时丢了。”

“今日这尊是完好无损的。”

“这不是我的金佛像。”

宾客席又惊。

那边，在人群围堵外的胡姨娘和芸儿两人相视一眼，长舒一口气。

好，太好了。

“姨娘放心，没事的，没事的，您是没见过，小姐很厉害。”芸儿自豪地说，手却在抹眼角。

这边，方计兰脸色顿时覆上阴霾。

刘嬷嬷和一众指认的丫头一时六神无主，怎么会这样？

即使是庶女，那也是主子，她们会被发卖吗？还是如上次在萧老夫人院里用来以儆效尤的丫头一样……杖毙？

她们顿感耳边隐约有打板子声，婢女嘶喊求饶声。

夫人，夫人，救救我们啊，奴婢留在芷柔小姐身边继续为您做事。

方计兰知这些人一慌就会口不择言，言多必失，压根不给开口机会。

她以说话污了众贵人的耳，直接吩咐将人捂嘴拖下去！

丫头垂死挣扎中，场面一度混乱。范夫人忽然膝盖吃痛，她没站稳一把乱转扑萧芷柔身上，又手忙脚乱接住金佛像。

“等等！”两人站稳，没来及得及整理着装，范夫人又道：“等等！”

“这佛像是赝品。”她道。

“众人皆知我喜好古玩，”她仔仔细细查验佛像，“这是赝品，是假的，它只是表面镀了一层金。”

噗呲——

银簪刮过佛身，那灿金表层下是劣质铅块。

所见，满堂震惊！！

今日这出戏可谓山路十八弯，一个个的心跟着起起伏伏。

范夫人喜好古玩，又是佛像，所以她本能地抓住，其言当不假。宾客席有业余人士上前一起核查。

笃定道：“是赝品。”

“而且这铅发黑，有毒。”有人指道，“请看范夫人手中银簪，已发黑了。”

哐当，范夫人闻言即刻丢下簪子。

簪子所滚之处，人都退避三步。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众人议论纷纷。

江氏看不透现场走势？只是一味地抓住儿子萧文卿。儿子是读书人，可千万别逞强趟浑水。

萧正楠觉脑袋晕乎乎，要冒烟了。

平时温书少了！

萧平云脸色已冷，既然不是偷窃，那假佛像也是从萧沅贺礼中掉出来的，知母亲信佛，还藏假物，这对母亲代表什么她不懂？虽没进过学堂也不至于如此蠢笨。

况且带毒。

是报复佛堂之事吗？

思忖间，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断，哗啦哗啦，四散滚落。

众人：“……”

“老夫人……”

全场悚然。

神佛怒，大凶，大凶！

方计兰一时不知她让打的金佛像怎么变赝品，但她瞧萧平云神色难看，抓住机会顺势谴责：“萧沅，你藏假物意欲何为？”

“佛门之物也敢作假……还□□，你这是要折母亲的寿啊！”

她调动人心，推波助澜一把好手，宾客席也觉假物晦气。

沉浸良久的萧老夫人站起，被管事嬷嬷扶着，也终于忍不住道：“逆女，欺神骗祖，你是要毁萧家百年清誉？”

“萧沅，你造孽啊！”

萧沅心道，眼前老人假慈悲又想要清高，还不如松山派山下的老奶奶活得坦荡。

萧家有百年清誉了吗？

就算有，那清誉中断也全赖这一大一小，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目不忍视才派她来收了她们。

“萧沅，你可知罪？”

方计兰想起她的真佛像，去哪了？她提议说：“老爷，萧沅近一个月花费颇多，妾身建议搜查整个撷华院，金佛像一定被她藏起来了。”

“刘嬷嬷，你去。”方计兰吩咐她。

刘嬷嬷是在方计兰身边多年的老人，金佛像一事经过她手，若搜查院子安排好，照旧可定萧沅的罪，便让她将功赎罪。

刘嬷嬷“是是是”的应下，刚抬脚就被萧沅气定神闲地呵住：“慢着。”

方计兰：“你还想狡辩？”她面对萧平云：“老爷，这涉及谋害母亲了，此女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们的底线，容忍不得，您理智做决断。”

萧沅也转身道：“父亲。我若藏金佛像，何必在寿辰上露馅，多此一举？闷声拿钱不好？

“因为前段时间你去老夫人那没讨着好，你不甘心且心生怨恨！”说话的是刘嬷嬷。宾客席众人一时不明白一个老奴怎如此插话，不顾主子。

当是主人宽厚吧。

刘嬷嬷继续道：“你想报复。然后借能言善辩撇清干系，就如你现在这般。你早就谋划好，可惜失算了。”

她扑通跪下：“老爷，夫人。交给奴婢去搜查，一定给老夫人交待，给芷柔小姐交待。”

“好。”萧沅到刘嬷嬷跟前，俯视她，“我早上说了，时间过了，就没机会了。”

“父亲，”萧沅道，“我同意搜房，但有沈叔在前，我担心这萧府还有起贪念的老人，不如开个头，也搜一搜刘嬷嬷的房间。”

“如何？”

“小姐房间搜得，一个老奴的房间也搜得，不过分吧？”

“刘嬷嬷今日要置我于死地，很是不甘心，”萧沅行动上扶起刘嬷嬷，接着道，“嬷嬷是藏了东西想找替死鬼，还是忘了自己身份？”

刘嬷嬷仰头，愣了愣。

事情闹至此，且关乎下毒，已不能草草了事。

最终刘嬷嬷作为利害关系人留下。

两波人翻箱倒柜去搜房，又归来复命。

“刘嬷嬷房间没有金佛像？”

“萧沅小姐房间也没有。”

众人：“……”

刘嬷嬷俨然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度：“沅小姐还想构陷老奴？”

“哦。”萧沅至此还从容不迫，漫不经心让人看着来气，“都没搜出，为何不是你构陷本小姐？”

“不是谁先开口谁有理。”

“本小姐让搜你房自然不是搜金佛像，因为证人我早就捉住。”萧沅侧身问：“可有搜到中年男人衣物，还有一个装府里食物的食盒。”

闻言，萧芷柔顿时想起那夜的食盒。

“有。”搜房人回忆，确切道，“破破烂烂。”

这时，萧沅对萧平云道：“父亲，女儿说不是自己偷窃，还要揪出背后人，现在人证、物证找齐，请允许我带证人。”

萧平云点头：“带人。”

刘嬷嬷却怒眼：“这有何干系，这怎么说的通？这怎么说得通？污蔑污蔑！”

她直接做掐脖手势朝萧沅扑去。扑空歪倒。

紧随其后，一位全身异味的中年男人被药铺店小二押进来。萧沅觉这位店小二手脚麻利，且守信守约，只要钱给足，脏活累活也愿意干。这钱该给他挣。

人被带来，宾客席贵人们纷纷掩鼻屏息：“好臭，难闻。”

不用再次确认，中年男人身上的味道和刘嬷嬷房间破衣服的味道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