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近一周内温度最低的日子,寒风凌冽。
坚持在民政局开门的时间点来办理业务的唯有两对,林知安和宋璃之是一对,另一是来办理结婚的新人。
来结婚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离婚时也是。
林知安近乎冷漠地看着工作人员手起手落,结婚证废除,崭新的离婚证递到她们面前的桌面。
“您二位情况特殊,离婚证要保存好,二婚的时候会需要用到。”工作人员提醒。
既是同性结婚,又是闪婚,情况当然特殊。
“谢谢姐姐提醒。”林知安嘴甜,弯起一双桃花眼,工作人员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端坐的女人拿起自己的那一份证件,沉默着,徐徐起身,缓缓离开。
林知安捏起薄薄的那一小本,紫红色的封皮,怎么看都没有枣红色那一本顺眼,余光快要捕捉不到倩影,她才站起来,和工作人员道谢,不紧不慢地走上她的路线。
“喂。”
“宋璃之。”
深褐色羽绒服女人停住,片刻后转身。
她站在台阶的最下面一阶,林知安站在台阶的最上面一阶。
宋璃之很自然地抬头,仰视她。
林知安低头,俯视她。
宋璃之佩戴一块从未见过的白玉,神色从容到仿佛参加一场微不足道的会议。
四目相对,空气一刹那静止,默然无言。
六个月前,素昧平生的她们在意乱情迷的一夜后冲动地来到这里,办理结婚证。
那时的她们能不能想到,六个月后,她们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
“当初是我鲁莽了,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招惹你。”
这是林知安收到离婚通知后,反复反思得到的结果。
宋璃之黝黑的眼瞳没有一丝波澜,在林知安的预料之内。
除了床上,在平日里她从来是这幅样子,令人讨厌的,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法掀起一点波动。
“现在错误的列车终于走上了正确的轨道,祝贺你。”林知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
宋璃之扫了眼糖果,荔枝味的,没接,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你不说,也祝贺你吗?”
“好聚好散。”
“……”
令人失望的无声,林知安收回手,拆开糖衣,将白色的圆形含进嘴里,同她告别,“再见,宋璃之。”
“……再见。”她终于开口,转身,踏下最后一阶台阶,脖间的白玉一晃一晃。
台阶上形成对峙的两道身影只余下被抛弃的一道。
“林知安。”
似有若无的低声呢喃从远离的背影那处传来。
她们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
深褐色羽绒服女人离开的背影再洒脱不过。
林知安嚼碎棒棒糖,糖块尖锐的部分划伤柔弱的舌头,香甜的荔枝味里多出一丝血腥。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无所谓,一段不牢靠的婚姻,她一样可以洒脱抽身。
那人上了车,白色的小轿车驶上马路。
林知安控制不住多看一眼,绝对不是舍不得,可惜了车上放的棒棒糖。
眺望过去,街道上没瞧见一只垃圾桶,托了托眼镜,糖棍棍收入口袋里,林知安打了一辆滴滴。
婚离了,班要照上,不然对不起她这个月已满二十天的全勤。
林知安打的滴滴次次是电车,次次开得很猛,忽略掉每次坐得扑通乱跳的心脏,称得上是通勤的一大帮手。
今天却倒了霉,上了高架就堵车,堵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应该是前面出车祸了。”司机凭借丰富经验判断,好心提醒乘客,“我估摸得堵个把小时。你是上班的话,先和公司说明一下情况。”
公司要是那么好说话,上班的人就不会被戏称牛马。
林知安头疼地看着手机导航界面通红的堵塞路况,叹了口气。
真的是倒霉,离了婚,全勤还没了。
干脆休了假,改变目的地,“师傅,开到最近的岔口就下去吧,我去公主酒吧。”
公主酒吧,林知安发小张逍遥开的,可能传承到了她母亲们的取名基因,定下了公主酒吧这种中二的名字。
也因为名字中二,反而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纷纷前往一睹芳华,为开业不算久的酒吧创造可观的流水。
在高架上堵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得以下高架,到达酒吧门口正好十点。
上班迟到的时间,更是酒吧还没开门的时间点。
公主酒吧的招牌大白天也依旧亮着,正在休息的四个字不要太显眼,司机于是在她下车后没有立刻离开。
公主酒吧里里外外的设计还是林知安的主意,撇了眼紧闭的大门,绕去后门。
停在路边的滴滴车才开走。
后门是一扇电子门,张逍遥在开业那天,不管她的推脱,硬是要她在这里面输入自己的指纹。
今天倒是派上用场。
酒吧的后面有一间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可以和一件小公寓媲美。
除了没有厨房,其他都有。
应张逍遥强烈要求,可以在母亲们面前营造她在认真创业、认真工作的形象,更多大概是为了寻欢作乐。
果不其然,推开休息室,沙发上散落着几件衣物。
蕾丝边的白色内裤挂在沙发扶手,有一半躺在地上的黑色蕾丝袜破了好几个洞。
不难想象昨晚是多么热烈的一晚。
林知安面不改色绕过沙发,去角落拖出那张专属于她的折叠椅子,展开后坐在尽可能远离沙发的电视机旁,等逍遥快活一晚的发小醒来。
她并不担心这里有除了发小之外的女人,因为张逍遥一向不会留女人过夜,无论做到多晚,都会让人离开。
有原则,但不多的渣女一个。
渣女今天好像有点不美妙,看到林知安后,哭唧唧地和她抱怨,“昨晚那个女人弄得我好疼,她太粗鲁了,还那么快,当我是什么,当是在搓衣服啊。”
林知安和她保持着距离,一言难尽看着她身上青紫的痕迹。
的确粗鲁,换做她,可是不敢在宋璃之身上留下这么严重的痕迹。
怎么又想到她了。
林知安暗骂自己一声不该,自动转了一下身体,面对着墙,提醒她,“你把衣服穿好。”
“这有什么的,我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洗澡呢。”张逍遥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老实把衣服整理好。
“小时候是小时候。”
“也是,毕竟我们小知安啊,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张逍遥把已婚人士这四个字的发音咬得很重,还在记仇她一声不吭结婚后,隔了一个月才想起来告诉她。
“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见见你的妻子?”
张逍遥见过一次宋璃之的照片,气质清冷、很漂亮的女人。
和同样好看的林知安站在一起,视觉上赏心悦目,张逍遥却觉得她们并不合适。
林知安转过身,张了张口,没吐出一个音节。
张逍遥拧眉,“她又忙?片刻的见面时间也挤不出?”
林知安摇摇头。
及肩的发跟着摇摆,服帖地躺在她的肩膀,浅墨的眼瞳闪了闪,嘴唇张张合合。
“她欺负你?”张逍遥开始又不好的猜想。
“你别怂,就算她是高管白领怎么样,有我给你撑腰。她是不是欺负你,你告诉姐妹,姐妹马上带人去找她。”张逍遥拍拍胸脯保证,特别有义气。
但她这一脖子的痕迹,实在让林知安难以感动。
而且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离婚了。”
“……”
“啊?”张逍遥震惊,不过一瞬,收起惊讶,拍手叫好,“离婚好!离了逍遥自在,想干嘛干嘛。”
林知安微微点头,看了眼张逍遥的大波浪卷,又在想:
没有宋璃之的卷自然好看。
“但是。”张逍遥深吸一口气,抵不过好奇,“为什么啊?我看你还挺喜欢她的。”
“我喜欢她?”林知安顿顿地反问。
“嗯啊。”张逍遥肯定点头。
可不就是喜欢吗,虽然是半推半就发生的关系,但是林知安自述那一晚她是半清醒,可以脱身的状态,可她没走,选择留下。
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喜欢,总之是喜欢。
姣好的面容再度浮现在脑海中,林知安嘴硬道,“我是挺喜欢她的脸。”
“你们为什么离婚?”
“她提的,我答应了。”林知安回忆了一下整个离婚事件的全程,总结道。
“就这样?”
“就这样。”
那晚她如常在柔嫩的田间耕耘,太阳被吵醒,辛勤劳作的她才睡下,等醒来,昨夜夹着她的手不愿放的女人递来了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她提出了离婚,林知安就答应了。
再见,就是今天。
约好去民政局离婚。
“她为什么提离婚?”
“还能为什么,没感情,腻了,有新欢了。”林知安托了托眼镜,耸肩,“无非就是这些原因。”
“你问过吗?”
林知安静了两秒,“不需要问。”
“……”
“行吧。”张逍遥决定不管,抓起发小的手,“庆祝你恢复单身,我带你去潇洒快活。”
言罢,忽然意识到什么,“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不上班?”
“哦,高架堵了,全勤没了,我请假了。”林知安淡声。
这一脸兴致不高,说没不舍得,没不高兴,她都不信。
张逍遥下定决心,“走,我带你去逛街,转换心情,顺便带你去眼镜店一趟,给你搭几个合适的眼镜。”
“一个没近视的人天天带个学生妹粗框眼镜,把你的美貌都遮掉大半。”
林知安一句我不去没说出口,被张逍遥风风火火拉着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