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声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沈娆,下一秒,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波令她大脑一空,眩晕感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恍惚中,浑身上下的骨骼仿佛被碾碎了一般,巨疼无比!紧接着就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泥土腥臭味的江水瞬间涌入口鼻,呼吸被彻底扼住。
沈娆睁不开眼,感觉自己被坠着往下沉,她伸出手拼命向上划动,却发现身体被牢牢束缚在座椅上。刺耳的耳鸣声越发清晰,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浑身的剧痛和窒息感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弥留之际她仿佛看见了一道红色的身影向自己靠近...
无边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娆感觉耳畔传来一片嘈杂,浑身酸痛无力,连眼皮都睁不开。
“郡主,郡主您醒醒啊……”稚嫩的女声裹着哭腔。
“郡主!”低沉的女声,冰凉但夹杂着一丝不安。
“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禀报国公爷!”苍老的女声满是焦急,尖锐得像要破音。
“郡主...六郎君,这可怎么办啊?”娇柔的少女音掺着惶惑。
就在这一片嘈杂的女声中,一道温润的男声突然响起,如清泉淌过石涧,平息周遭的紊乱:“张嬷嬷,宋医正此刻就在前院,速派人去请。”
“极品青年音!”沈娆素来是个“声控”,一听到这声音,感觉立刻有了点儿精神,拼尽残存的力气,一点点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透过朦胧的视线,依稀能看见几点朦胧的灯光和几个模糊的身影,好多人围蹲在自己身侧。而那些身影后,一道颀长挺拔的赤红色身影静静伫立着,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好看!
活了二十年,沈娆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他的身姿挺拔如松,眉目似被造物主精心勾勒,湿漉漉的乌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两侧,微卷的发梢长至腰际,此刻还不断地滴落水珠,整个人仿佛是从误入凡尘的仙人。可当那人的眼神和她相撞时,眼底竟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嫌恶,随即转身离去。
沈娆还没来得及细想,浓重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又一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再次睁眼时,视线就被一片秾丽的绯红攫住:头顶是绣满龙凤祥云与鸳鸯戏水的大红色床帐,金线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泽,垂落的月白色流苏随微风轻晃。
恍惚着,带着惊喜的轻呼从身旁传来:“郡主!您终于醒了!”
沈娆缓缓转目,见床榻边跪坐着一位圆眼尖脸,肤白貌美的少女,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身浅粉素娟儒裙,梳着个双螺髻,配同色发带。
古装?
那少女眼眶泛红,声音微哽道:“郡主,您前些日子烧得那般重,可真吓死奴婢了!”
郡主?奴婢?这两个称呼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醒了沈娆还在迷茫的意识:她记得自己昏迷前,分明还坐在前往花海的旅行大巴上,身前是几个结伴出行的大叔大妈,正为先去吃饭还是先去景点讨论得不可开交;身后是一对情侣,两个人时不时就要亲上几下,发出的声音传入她耳里,让她忍不住翻个白眼;后来她就带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新买的小说,刚看了不到三页,就睡着了。
随后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河水中的窒息……难道是大巴坠入了江中?她这是……死了?那这里又是哪里?
“这……”她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阵尖锐的撕裂感瞬间蔓延,又疼又痒。忍不住轻咳一声,满口的铜锈味便涌了上来,紧接着喉头一甜,“哇”地一口鲜血径直喷在了面前少女的脸上。
“郡主!!”少女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脸色煞白地大喊:“青姑姑!您快来!郡主又不好了!”她顾不上自己满身的血污,忙从一旁拿起方巾,小心翼翼地为沈娆擦拭嘴角的血渍。
话音未落,一道鸦青色身影便如鬼魅般闪身而入。来人径直上前,冰凉的手指扣住沈娆的手腕开始诊脉——那触感冷得像块寒冰,沈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抬眼细看,这青衣女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清冷如霜,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寒意,唇色淡得毫无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无大碍,应该是高烧三日,烧坏了喉咙。”低沉的女声响起,沈娆恍惚记起,是自己初醒时听到过的声音。
“郡主安心静养,旁的事等痊愈了再说。”青衣女子将沈娆的手轻轻放回被中,细致地掖好被角,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末了才低声道:“睡吧。”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浓重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沈娆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无数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有嬉笑打闹的孩童、温声细语的妇人、严肃威严的男子……虽都是从未见过的人,她切莫名知晓,这些都是另一个“沈娆”的记忆碎片。
此刻她像个局外人,静静站在原身记忆长河的边缘,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片段缓缓流淌。
画面的最后,出现了个不修边幅的男子。他留着络腮胡,却难掩俊朗的轮廓,粗糙的手掌轻轻摸着“沈娆”的头,声音里满是愧疚,琥珀色的双眸闪着水光:“蛮儿,爹爹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别怪爹爹,好吗?但凡爹爹有法子……”
话音戛然而止,沈娆猛地睁眼。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她可以肯定——自己穿越了,穿到了这个同样叫“沈娆”的少女身上。梦中那个络腮胡男子,便是原身的父亲,名叫沈清,镇北军统领、大将军、镇国公沈清!
“郡主!”之前那尖脸少女端着药碗进来,见她醒着,嘴角笑意绽放。此刻她已换了身浅绿绣花云纹襦裙,头发还是那个双螺髻,两侧各簪一朵桃粉色的珠花。
沈娆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她定了定神,试探着唤道:“花…花奴?”出口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
花奴连忙点头,眼眶又红了:“郡主,您又烧了两天,奴婢天天守着您,生怕……还好今早烧退了,不然真不知该怎么跟皇后娘娘和大将军他们交代。”
大将军她知道,是原身的父亲,那皇后?沈娆双眼一闭,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
那人一身朱红金丝百凤大袍,头戴百鸟朝凤冠,面若圆盘,慈眉善目,柔声道:“蛮儿,今日你出嫁了,本宫也算是完成了你父亲的托付,从今往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身旁有一道玄色彩绣龙纹大袖的男子,面目有些模糊,丹感觉得出是个成熟的帅大叔,极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小阿蛮,嫁了人可要收敛一下你那性子,好好孝顺老国公,有空回宫看看朕,朕今日就替你父亲送你出门了!”
圣上?!
“蛮儿妹妹,恭喜你了,祁六郎天人之姿,与你堪称绝配!”一个温润的男子身影,出现在眼前。
太子?!
“蛮儿妹妹,别冷着张脸了,人可是你自己选的,我可羡慕了你好长时间呢,一早就把咱们大翼最美的郎君给挑走了。”穿着华贵长相艳丽的女子在一旁戏谑道。
大公主?!
“嘉裕,嫁了人就别再整天打打杀杀了,好好侍奉你那美郎君。哈哈哈!”壮硕的华服男子,爽朗着大笑道
燕王?!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嫁得如意郎君。”
“郡主和六郎君真是佳偶天成。”
“恭喜嘉裕郡主,早生贵子!”
......
各色各样的人影和人声潮水般地涌入她的耳畔,令她应接不暇。
最后还有一个变声期男孩特有的公鸭嗓音,在身侧哭喊着:“蛮儿姐姐,不要嫁人,不是说好要陪我的吗?”
她喘着气睁开双眼,满头是汗,感觉两侧太阳穴突突地疼,赶紧收回了思绪,皱眉道:“花奴,我脑子好乱,好多人和事都记不清了。”
花奴心疼地为她擦拭额头的汗,轻声道:“记不清也无妨,奴婢慢慢跟您说,您别急。”
原身封号嘉裕郡主,小名蛮儿,上月九号刚满十六岁。
五天前,也就是沈娆穿越过来的那日,原身刚和定国公府的祈六郎拜堂完婚。
然而就在两人洞房花烛之时,祁六郎不知何故先出了两人居住的华阳居,愤然离去;而原身则在后面追赶,一不小心便跌入府中的观景湖中,虽然很快被祁六郎救起来,但是人却一直高烧不退,府里甚至都要开始准备身后事了,万幸今日终于醒了。
话音未落,原身坠湖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同样的第一视角:
一身红绸婚服的男子在身前疾行,乌黑的长发随着步伐水藻般摇弋。自己小跑着追在他身后,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天旋地转间便滚入水中。入水的窒息感连同后脑的一下剧痛袭来,似乎撞上了礁石之类的,身上的衣物过于繁琐,入水即变得沉重,将自己拖拽着往深处沉没……弥留之际,她似乎看到一张绝美的脸庞朝着自己游来。
这个画面她还在原本的世界里就看到过!大巴沉入水里的时候,她也迷迷糊糊地看到了这个画面,想必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和原身重叠了!
沈娆想到此处,浑身上下汗毛直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侧的后脑,果然摸到一处肿胀,轻轻一碰,便传来阵阵钝痛。
“郡主可别碰乱碰,青姑说颅内有淤血,要养好长一段时间了!”花奴连忙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焦急。
沈娆悻悻地收回手,随即又道:“其他的事情呢,你再给我讲讲别的。”
这时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淡黄襦裙,捧着个碗走了,女孩面庞圆润,稚气未脱,看着十分可爱。
“郡主,该服药了。”她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碗跪下道。
沈娆忙接过药碗,边道:“知道了,起来吧。”脑海中闪过这名少女的名字——月奴。
看着月奴畏畏缩缩地站在一候着,沈娆心想,这原身怕是脾气不太好,记忆中好几个人都让她要收敛性子。
正想着,端着药碗就喝了一口,忍不住皱眉,道:“好苦!”
月奴闻言吓得“唰”地一下跪在了床边,颤抖着身子道:“郡主赎罪,请郡主责罚!”心想今日少不了挨几下鞭子了!
花奴也赶紧跪在一旁,求饶道:“郡主!月奴绝非有意。”她素知郡主性情乖戾,然今日郡主苏醒后,神态与往日判若两人:眸中褪去了往日的暴戾之气,多了一股灵动和狡黠。
沈娆轻轻叹了口气说:“都起来吧,我不怪你们。”说完端起药碗,一口饮尽,柔声道:“帮我传话下去,如今从前之事我已记不大清,但总觉着之前似乎对你们过于严苛,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你们原谅,今后也不用跪着回话,站着就行。”
月奴此刻哭着接过碗,连声应是,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花奴则是用手绢擦了擦眼眶,心中感叹:若不是自己自始至终、寸步不离地守郡主身边,当真会认为眼前的郡主被人给掉包了呢。
沈娆看着眼前的少女们,心中叹息,还好自己没穿成个丫鬟,不然可有得罪受了。
见月奴面上仍存忧色,沈娆又连哄了几句,又命守于外间的雪奴、风奴两个小丫鬟入内,对四名丫鬟温言细语地安抚了好一阵子,少女们眉眼间的拘谨逐渐消散,展露出纯真笑颜,开始敢在她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起来。
许是先前饮下的汤药起了效,沈娆听着小丫鬟们絮絮叨叨的话语,只觉眼皮愈发沉重,不多时,她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