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这么久,邢营长好快活。”无明清冷的说。
行深躲在被子里,弓着身,极不自在的说:“你别笑话我了。”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行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拉住被子把自己的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额头上其实已经是汗涔涔。
无明皱了眉,伸手去探他额头:“你生病了?大热天盖这么厚的被子,都满头大汗了。”
“是......我娘说我发热了,得发发汗。”
行深目不转睛的盯着无明,思量片刻,说:“无明,我梦里烧糊涂了,说了些胡话,你不要当真。”
无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眯着眼看他:“你说什么?”
“......”
无明这反应,是什么意思?梦里所说所做,真的都说出来了吗?爹娘有没有骗他?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无明向他逼近几分,“唔?”
“我意思是,只要你不生气,就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如果你生气,那就当我是犯病说的胡话。”
“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刑猎说的没错,事已至此,勇往直前就对了!
行深鼓起勇气,一把抓住无明的手说:“无明,我喜欢你。”
无明怔愣住了!
“我真的喜欢你,是我爹喜欢我娘那种喜欢,虽然我们都是男子,可我就是喜欢你......梦里我们成亲,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们还......还......你也看到了......”
无明猝不及防,心如擂鼓,面上一下子就红透了,怔怔的望着行深,像是连呼吸都忘了。
行深看着他这般惊诧,心里更没底了:“......这七天七夜,你不是都听到我说的梦话了吗?”
“七天七夜?梦话?”
“我睡了几天?”
“一天一夜。”
“......我没说梦话?”
“没啊,你被水草缠住了,一直昏迷到刚刚才醒。”
“水草?不是水怪?”
“河里哪来的水怪?”
“我爹娘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时辰前,我去吃饭了,他们照看你。”
“......”
天啊,怎么有这样的爹娘啊!
行深双手捂脸,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刚才,那个,你不要......”行深吞吞吐吐的说。
无明恶狠狠的说:“不要当真吗?”
你敢说不要当真,你看我今天会不会掐死你!
“不是,我意思是你不要生气。”行深急忙说。
无明附身凑近行深,说:“那你再说一遍!”
行深定定的看着无明,就是这双独一无二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的眉眼,让他只看上一次就永远望了不眉眼,就是这个人,自第一次看到,便住在他心里挥之不去的人。
“无明,我喜欢你。”行深认真的说,“那日在水里我无意亲了你,我就知道,我对你是爱慕,而不是兄弟情谊。”
无明的心尖像被烫了一下,他迅速的凑过去在行深唇上点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无明亲我了......
无明亲了我!
所以,无明也喜欢我,是我喜欢他的那种喜欢我!
行深回过神来,激动的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爹,娘,谢谢你们!”
好不容易平复激动的心情,行深下床穿戴整齐,拉开房门要出去,却见无明正要往他帐里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再没后话。刚刚互通心意的少年羞涩无处可藏,只是怔怔的望着,一个呆在帐内,一个木在帐外,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心头独有的欢喜如小鹿乱撞,明明已经将你的音容笑貌都刻在眼眸里,可还是挪不开眼看不够,明明那么的亲近了,当下愣是生分出一点的却步来。
田小壮与其他士兵刚晚饭归来,看到端着盘子站在门外发愣的无明,便飞扑上前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说:“你愣这干嘛呢?”
行深大步跨上前来,拨开挂在无明身上的田小壮,一手接过他的盘子,淡淡的说了一声“送饭。”转身将还没回神的无明拉进了自己的营帐,头也不回的把门关上,将田小壮等人隔绝在门外。
“我琢磨着你应该饿了,给你把晚饭带了过来。”无明红着脸坐在行深对面。
行深埋着头吃饭,轻声说:“嗯,我确实饿了,你真周到。”
无明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行深吃饭,给他斟了一杯水。
行深食相甚是斯文,就像他并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品鉴一碗琼浆玉露。无明心想,平时自己吃饭那饿死鬼的德行,没少让行深悄悄乐吧。
饭后,两人依旧是去到林子边散步,往常也是这般肩并肩的走,胳臂碰胳臂的时候也没什么别样,这会怎么会觉得触碰之处像有火在灼烧呢?尤其是行深,大梦之后,一直没能回收心神,脸上免不了一阵一阵的发热,看上去,就像病未痊愈。
“行深,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无明看着他一会红一会白的脸,几分不解,几分担忧。
那日,行深下水后,久久没有上来,大家便猜测他出了事,田小壮等人潜下去时,果然看到他脚上缠着水草,漂浮在水中,因为长时间缺氧,已经昏迷了过去,众人合力将他拉了上来。
无明起先是惊慌的,冷静下来发现事情不对,行深何许人也,怎么可能被几根水草能缠住的,这其中必然有问题,所以,他唤来了行猎。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梦里的事。”行深看见四下没人,鼓起勇气拉起无明的手走到林子里去,那里有一片草坡,草长得又高又密又软。两人坐下,便没了进去。
傍晚的风钻进草里来,带着夏日的余热,带着花草的清香,偶尔几声虫鸣鸟叫,让人十分惬意。
无明顺势躺了下来,衣襟向上鼓起,露出清晰的锁骨,他双手抱着头,望着蓝天。
行深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那张好看的脸,那与他成亲、与他共赴**的脸就在眼前,虽不是梦里那样蛊惑人心,却真真切切。他不知不觉看得入了迷。
觉察到行深的目光,无明看了过来,背着光的行深总是给他遥不可及的感觉,可这人此时就在眼前,他抬手就能抓住的咫尺,他望着自己,情深款款。
无明缓缓的抬起了头,行深慢慢俯下了身,四片唇就轻轻的贴在了一起,气息里全是对方的味道,让人迷恋又激动,两人微微退开一点后,行深用手托住无明的头往自己身上带,加深了第二次的相触,无明也环手勾住行深的脖子,细细的感受着行深笨拙又小心的亲吻。
“无明,你嘴唇真柔软。”
“硬的那是牙齿。”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再进一步,只是过了好一会才分开。虽然只是简单的贴贴,对于两个刚刚牵手的少年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
无明用手捧着行深的脸,认真的看着他,淡淡的说:“真想一直这样跟你在一起,年年岁岁青春,岁岁年年欢爱。”
“嗯,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我变成老头了,你也跟我在一起吗?”
“我比你长一岁,我会比你先成为老头,你不许嫌弃我。”
“如果我很贪心,不只要一辈子,而是生生世世呢?”
“你的生生世世,就是我的一辈子。”
“你这次昏迷醒来后,像换了个人似的,油嘴滑舌。”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那日你在水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无明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那河底确实布满了大小晶簇,炫光迷离,兴许我是潜得太久,被光晃了眼,产生了幻觉,我......我看到你跌落水里,便追了下去。”
关心则乱,又是因为自己。无明心里又暖又甜,略微带点歉意,他说:“行深,以后,不许你再因为我而作践自己,让自己受伤,之前,你将自己埋在雪里训练,也是为了给我去金乌山讨离仙草,对吗?”
行深知道无明知道了自己偷偷训练的事,但没想到无明连离仙草都知道了,也就是说,他可能看过自己藏起来的《离仙草记》,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幸好浅草宫主治好了我的腿,不然你还会继续那瘆人的训练。”
行深却说:“虽然你的腿治好了,但你还是需要离仙草的,等我们服役期满,一起去元乐仙都,我必定能给你把离仙草带回来的。”他的眼神坚定,毫不动摇。
“为什么?”无明不解。
行深为的是无明能超脱凡身,重列仙班,脱离生老病死之苦。
“离仙草不仅能医治一切疾苦,还有更神奇的功效,总之,特别适合你。”
看着行深的执拗,随他去吧,还有两年呢,到时再说。
“无明,你能不能把田小壮送你的晶石退回给他?”
“......嗤,为什么?”
“我会给你找到更好的。”
“可这样退回去,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我替你还他。”行深执拗的说。
无明诚心要逗他:“我只不过收了一个男生的礼物,你就这般不愿,你身边那么多姑娘献殷勤,我是不是该在你额上刻几个字?”
“......什么字?”
“吾心悦无明。”
行深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好。”
无明被逗乐了,这样直白、肯定的行深正是他想要的。
两人在草坡里打闹了好一阵,天已经黑下来了才起身回去。
行深强拉着无明到自己帐内,免得他回去自己帐里又跟田小壮他们瞎打闹。不曾想,他的帐里有人久候多时。
来人是太子的传令官。据说,明日太子长女寿辰,要在竹山西麓一处庄园设个小型的家宴,不想劳师动众,便跳过卫灼以客气的口吻请行深带小队人马前往护卫。
行深虽是不愿,也不能直接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先应下,再想对策。
“真是莫名其妙,东宫护卫充盈,怎的要我前去?”行深嘟囔着。
无明冷笑一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说,太子是想干什么?”
无明看着行深憋屈的样子,就想逗他:“以邢家的家势,与太子结个亲,也挺般配。”
行深幽怨的看着无明,说:“你喜欢我,就认为所有人都喜欢我。”
无明这次是真的笑了,说:“万一就是了呢?”
行深走过去,双手撑在桌上,将无明困在其中,眼神坚毅的说:“你现在把字刻我额上。”
无明闻言一顿,他抬手勾住行深的脖子,抬头吻了上去。
四片唇笨拙的触碰片刻,无明退开来,说:“说正事吧,你打算怎么办?”
“你明天陪我一切去。”
“我不能打不能扛,真有个万一,你是保护我呀,还是保护太子和公主?我不去。”
“当然是护住你再去护太子他们。你是我的参谋,这事你得管。”行深带着几分无赖的说。
无明笑了,拉着行深坐下,说:“君心难测,这趟差,不去也得去,你提前跟督军报备一声便是了。如果他不放行,他去跟太子交涉。回来后别忘了跟二殿下说一声。”
“二殿下真是慧眼识珠,这个参谋就该你来当。”行深高兴的说。
第二日清晨,行深带着无明和十人小队早早的来到东宫候差。还是昨天的传令官,以不张扬为由,打发了其他十人回去,只带了行深和无明,护着两顶大轿子出了宫。
行至竹山西麓,要穿过一片竹林,起初还是清明的,渐渐的就起了雾,不知道的只当作是林子深水汽重,太阳还没能照透过来,实则是魔障之气。
行深和无明本来走在队伍的最末端,见林子异常,他拉着无明快步走到队伍前头,找到了传令官,低声说:“大人,还有多久能到山庄?”
“穿过林子就能到,不急,还有两里路。”
行深略略皱眉,说:“林里雾气越来越重,以防万一,就地修整为上,只要再过半个时辰,等雾散了再过林子。”
传令官也是疑惑,说:“确实是奇怪,这个时候怎会有这么重的雾气。”
此时,从轿子边上来一个士兵,说:“大人,太子吩咐,派人前去林子探路,其他人原地修整。”
行深说:“大人,我去探路吧。”
传令官当然同意,自太子指明要他前往,必有深意。
“好,需要带几人同去?”
“不必,我自己......”
无明抢道:“行深,我和你一起去。”
把无明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固然是最稳妥的,毕竟,他们将遭遇的是魔人,而不是普通的匪贼。
得了准许,行深无明快步往林子深处走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所处之地已经是白雾成障、咫尺成茫。
行深原是拉着无明的手,可现在他还嫌不够,直接把人勾在身旁,用手紧紧的圈着,说:“这个雾邪着呢,你跟紧我。”
无明自是不怕的,只是觉得很冷,不由自主的往暖烘烘的行深身上蹭:“我们要去哪里,这里连路都看不到,而且好冷。”
行深心想,这里哪里还有寻常路,早就入了结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