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春秋 第1章 第 1 章

建昭二年，春寒料峭。

霍显站在廊下，望着阴沉的天色，自霍光去世后，霍家虽然依旧把持着权柄，但随着禹儿被皇帝孤立，霍府便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不复存在，连府中的下人都行色匆匆，

“太夫人。”管家匆匆跑来，“外头，外头来了好多禁军！”

霍显被他的声音惊了一下，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茶水四溅。她早该想到的，自霍光死后，皇帝对霍家的态度就愈发冷淡。前些日子，霍禹在朝堂上顶撞皇帝，更是让局势雪上加霜。

“快！让禹儿来见我！”霍显急声道。

话音未落，外头已经传来喊杀声。霍显快步走向前院，远远就看到霍禹带着私兵在门口与禁军对峙。

“母亲！”霍禹回头看到霍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禁军说要搜查霍府，我......”

“搜府？”霍显冷笑一声，“我霍家世代忠良，我夫在时，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倒好，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霍府撒野了！”

“太夫人。”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霍显抬头，看到禁军统领于成站在门前。他是霍光的远房侄子，如今却带着禁军来抄自己的家。

“于成，你这是什么意思？”霍显恨得不行，说阿猫阿狗欺上门，他们还就是敢！

于成面无表情，“奉陛下旨意，霍家谋反，满门抄斩。”

“胡说！”霍禹怒喝一声，“我霍家对大汉忠心耿耿，何来谋反之说？”

于成冷笑，“霍禹，你私藏甲胄，勾结匈奴，证据确凿。太夫人，”他看向霍显，“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霍显看着此时得志的于成，“我霍家勾结匃奴？纵使是欲加之罪，陛下也不让你们动动脑子吗？”

“杀！”于成不再费嘴皮子，一声令下，禁军如潮水般涌来。

霍禹带着私兵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霍府就被鲜血染红。霍显被私兵护着退到正厅，怔怔看着满地尸体，她终于意识到，霍家的末日到了。

“母亲！”霍禹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我们被包围了！”

霍显心疼得抱住他，看着一直顺风顺水的长子，还未撑起霍家，便陷入绝境。“他们欺人太甚，禹儿，你带上私兵突围出去，跑吧，再也不要回来。”

她老了，可她的孩子还年轻。

正是此时。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霍显抬头，看到刘病已大步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大批禁军，将正厅团团围住。

“太夫人，”刘病已的声音冰冷刺骨，“别来无恙啊。”

霍显冷眼看着这个被霍光扶立起来的皇帝，“陛下，如今不是霍光，这汉室江山早就亡了。而你，你被他扶立当了皇帝，得以坐拥天下，而今他死了才几年，你便要过河拆桥，诛杀霍家，君心如此，将来有谁敢助汉室分毫？”

刘病已看着她，多年的仇恨到了此时，反而平静了，“他扶立了朕，所以十年前，你为了让你女儿当上皇后，毒杀了朕的结发妻子许平君，又欲杀太子，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朕也拿你没办法。”

刘病已盯着她，语气冷得似乎能结成冰，“太夫人，朕一直怕，真的怕你不够长寿，看不到你造下的孽！”

霍显浑身一颤，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翻出来。她记得许平君死后她日夜不宁，霍光问及，她不答，在他一再逼问下，她将真相说了出来。他如遭雷击，他终是将事压了下来，并叮嘱她，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皇后死于生产，关老身何事？”

“住口！”刘病已怒吼一声，“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以为霍光能护你一辈子？”他一步步逼近霍显，“这些年，朕一直在等这一天。等霍光死了，等你们霍家失去靠山。”

霍显瘫坐在地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刘病已这些年对成君如此冷淡。原来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报仇的机会。

“陛下，”霍显颤抖着声音，“老身知错了，罪在一人，儿女无辜啊。”

“知错？”刘病已想着市井之时，他与许平君相依为命，他没想过当皇帝，霍光让他当，他就当了。他将凤冠捧给许平君，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冒着九族被诛的风险，帮霍显杀皇后。

只因为霍成君说着喜欢他，他的妻子就得死，他冒着下台的风险与朝臣拉扯让许平君登上后位，仿佛都成了笑话。

霍夫人的面子真是大啊，皇后死了还不够，他的太子若不是时刻养在身边，差点也遭了毒手。

“许平君死的时候，你可曾知错？她才十九岁，你仅因为自己女儿的任性，就要杀了别人的女儿，霍显，霍家真的需要再出一个皇后吗？朕这天子都当得如傀儡一般！你权势滔天，却行事越发荒唐。”

“当年霍光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一个奴隶扶正当夫人，而你，却让霍家陷入死地，霍光的功也填不了你的过！”

霍显哈哈大笑，“陛下，你不过是仗着霍光死了，才敢对老身耀武扬威罢了，霍光活着的时候，你的仇怎么不报？他的功怎么能填上？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终于抽出佩剑，懒得与她多言，将剑锋对准了这个恨之入骨的女人。“今日，朕要亲手为平君报仇！”

……

霍显再次望着水面的倒影，看着自己十六时的脸，觉得不可思议，庄周梦蝶，她竟然重新活了一次，她一身粗布衣裳，盘着丫鬟的发髻。

她今早醒来看着唤她起来的阿离，都回不过神来，阿离是东闾夫人的陪嫁丫鬟，对来了一年的她很是刁难，因为她是东闾府送进来的礼物。

东闾在周朝原是大族，但荣昌都是过往，千百年过去了，半点势力也无，但由于东闾老夫人与卫少儿是好友。

卫少儿在平阳公主府为奴时，与霍仲孺私通怀孕，霍仲孺害怕事情败露，就跑了，离开长安。

卫少儿生下一个儿子，但还是对那个懦夫念念不忘，依旧让孩子随父姓，取名霍去病，独自抚育。

随着卫子夫起势当上皇后，作为卫子夫的姐姐，卫少儿也水涨船高。

霍去病长大立功后，知道自己的身世，依旧选择孝顺自己亲爹，霍仲孺已娶妻生子，他把同父异母才十岁的弟弟，霍光，带回了长安，不仅给他请了名师，还在他学成之后，引荐给了武帝。

霍光因为霍去病一步登天，他很爱自己的兄长，所以在霍去病死后，待卫少儿如母。此时的卫少儿嫁给了陈掌，但她鬼迷心窍，对过去的事不能释怀。

尤其是看自己儿子早逝，孙子早夭，而霍光享受尽了霍去病的好处，她便恨毒了霍光。恰好她旧时为奴时的好友嫁入东闾家，有一个女儿，一直嫁不出去，还在交罚税银，家里愁眉不展。她做主将这个二十二岁的东闾氏，嫁给当时十八岁前途似锦的霍光。

武帝都为之不平，东闾氏是什么家，汉立国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怎么能配给他的宠臣？

再一细查，东闾氏上一次发迹还是在东周，都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门第，此时的霍光，就是配侯府女儿也是人家高攀，这不典型的拿着长辈的势欺负人？

而霍光却认下，他说哥哥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这般娶了东闾氏。

东闾家从一个无半点根基的平民，成了霍光的岳家，便一夜暴富发迹富贵起来，有钱了便想有权，武帝看不上，还将东闾氏的兄长判了死刑，东闾家才知道权力的可怕，生死都只是人家一瞬间的事。

而东闾氏相貌平平，嫁入高门，一直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嫁进来十余年，霍光也只知道她是东闾氏，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东闾家怒其不争，但东闾老夫人是平阳长公主府上奴婢出身，后来才脱了奴籍嫁入平民家中，对于平阳府上的玩法她可太懂了，东闾家子弟没一个争气的，女眷也是。她就买了许多长得好的小奴隶，长开了美貌的奴隶是轮不到她买的。

霍显就是其中的一个，她被卖进东闾家才四岁，东闾老夫人看中她美人胚子。果然，她长大后确实是长得非常漂亮，一点也不像个奴隶出身的女人。

东闾氏与霍光的关系过于相敬如冰，甚至都救不了哥哥。东闾家并不去想是他们要求太多，他儿子犯法在先，就是觉得自己女儿没魅力，救不了自己将近四十岁还不知事的兄长。

于是东闾氏将霍显送了进来，非说她是东闾显，东闾家的义女，硬让她给已经成婚十多年的东闾氏做陪嫁。

霍光此时二十八，东闾氏也三十二，霍光有两个妾室，长得国色天香，是武帝不平赏赐于他的。

十五岁的阿显便在此时入了霍府，东闾家希望霍光能看上阿显，为东闾氏的兄长东闾由求求情，赦免了他的死罪。

霍光还真看上了阿显，但如今局势太复杂，他谨慎到在宫中每一步都如丈量好了一样，于是他并没有收了阿显，他也不想救东闾由，他实在不无辜，他为了仕途杀了人，汉律杀人者偿命。

所以东闾由还是死了，阿显便变得尴尬起来，她是东闾家为了救人送进来的礼物，霍光不肯救，自然不能拆礼物。她就真变成了东闾氏的陪嫁侍女，东闾氏性情怯懦，也没有为难她。

阿离就看她不爽了，她嫉妒阿显的容貌，又欺负她是个新人，阿离原是老夫人给东闾氏的陪嫁，她知道女儿的很难得宠，便给她配一个漂亮的侍女，帮她固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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