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吗 第9章 羞耻

二人站在十一级B班的门口，教室的门紧闭着，从缝隙里泄出一些声音，小浈从矩形的玻璃中看见了正在准备授课的老师。

爱德拉敲了敲门，随即推开：“布朗特教授，这是新来的学生。”

门被彻底打开，小浈往里走进两步，整个人暴露在三十多双眼睛里。

许多学生打量着她，包括她头上的洁白纱布。

“你好，我是范特勒·布朗特。”这个比爱德拉年轻一些的女教师靠近小浈，“是十一级B班的责任教授。”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一些，往后需要共处一年多的时间。”她说：“鉴于你是插班生，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尽快习惯这里。”

小浈点头：“我会竭尽所能。”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爱德拉做完自己的分内之事，见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事便利落地离开。

“诸位，这是我们班转来的成员。”范特勒扬声道，一边示意让小浈做自我介绍。

小浈听从指示，站在讲台旁边，以一种不轻不厉的声调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房贞，十七岁，还望大家多多关照。”

她说完，整个教室还沉在聆听的安静中。

甚至连范特勒都是。

“…没了？”她忍不住问。她知道小浈并非是特别招生进来的，那么背后一定有一个重要的背景，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会告知大家自己的身份地位，以便资源交换及定向交友，仿佛约定俗成。

“还有什么？”小浈迷惑反问。

范特勒教授语结一秒，从善如流：“没什么，房贞同学，你的位置在第三排靠窗。”

小浈望着这个阶梯式教室往上数了三排，最边缘的位置空了一个，“谢谢。”

她提着包，略过许多注视着她的眼睛径直走向那个位置。右手边的男同桌将座椅靠桌子移动一点，方便她进去。

“谢谢。”小浈小声向他的好意道谢，一手抽开座椅一手将包放在桌面上，坐下时看见了同桌摆在桌面上的雕塑用具。

授课开始，范特勒在触屏电子黑板上翻出一道高数题，讲述起题干。小浈才将门净玄放在她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抽出来，那道高数题已经被解开了一半。

小浈没用过这些东西，摸索着好不容易开了机，电子黑板上已经换成了另一道题。

小浈听见范特勒教授说着毫无难度、送分题等等字眼，她云里雾里地打开了电脑中的搜索引擎。

小浈：……

但凡长了个脑子的，都该知道这不是教学相关的。小浈感到许多的无力。

小纤的理科很好。可她是小浈，除了认识阿拉伯数字的加减法之外，一窍不通。

正当她对着复杂的电脑满头冒烟时，范特勒教授调出了一道难度中等的数学题：“房贞同学，可以告诉我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吗？”

‘面对老师的提问需要站起来’这个思想好似刻在小浈的DNA里，听见提问，小浈腾一下子站起来，然后当着全班的面安静半晌。

“我不知道，教授。”她说。

范特勒教授沉默一秒，让她坐下：“房贞同学，回答问题不用站起来。”

小浈没回话，低头摆弄着电脑。

范特勒教授没有让其他同学解开这道题，而是调出了一道更简单的数学题，并且再次提问小浈。

“…我不知道，教授。”小浈干巴巴道。

女人的眉心已经蹙起，反手调出了一道十一级最基础的数学题：“房贞同学。”

周遭的目光如同芒刺一般扎在小浈身上，饶是可以轻易下跪的小浈都无法完全平静地接受这个发展局势，何况周围同学都是同龄人甚至大多数比她更小。

羞耻的感受让她的脸充血，却并不给她一鸣惊人的本事。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蝇，却又在这个安静的空间之中无限放大：“…抱歉，教授，我不知道。”

小浈说完，她恍惚听到了许多堆积在她耳蜗里的讥笑，好似教室内的所有人都用着看笑话的目光看着她。

可实际上，周遭的同学们只是略显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便专注于自己的学习，范特勒教授头疼地将电子黑板上的题目撤开，换回了原来的授课进度。

这个插曲显得云淡风轻，他们重新进入自己的状态，只有小浈。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显示出word文档的电脑屏幕，脸上的充血维持着，指甲边缘陷进手心的皮肉之中。

没事的小浈。她安慰自己，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纵使不断地为自己考虑，小浈仍然无可转圜自己的想法——逃跑计划必须抓紧。

必须。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数学课结束，同学们大多都选择出教室放松眼睛，走廊上的墨蓝色身影在不断流窜。

小浈沉默地摆弄着电脑相关，她再度打开浏览器，磕磕绊绊地输入自己的问题——地图导航。

跳出来的第一个链接显示地图软件推送，小浈弄了好一会儿才下载成功，当她打开地图查询周遭的路线时，‘十一级B班的华夏插班生是个菜鸡’这一消息，已经在风速蔓延。

“小贞？”有人在叫她。小浈浑身上下都陷入紧绷状态，察觉到有人喊她，条件反射般将显示屏压下去，“…伊西多？”

少年站在B班的门口，见小浈看过来，冲她招了招手。

他来做什么？小浈想不出来，但还是步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她问。

伊西多独自一人前来的，盖特·哈里并未随从他。伊西多以身高优势而俯瞰她：“我来问问你适应情况如何。”

“……”小浈回想起前半段课程的窘迫，诚实地摇头：“不太好。”

她说完，没有从伊西多的脸上瞧出意外一类的表情，猜测他已经听说了。而伊西多确实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他没想到小浈的学习这么差，连一道最基础的数列题都做不出来，这个事实得到验证后，认真地说，伊西多对她有些祛魅了。

即便他知道小浈才回到门家，以前可能并没有得到多好的教学资源，但他就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

伊西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羞臊，但他认为自己目前与小浈的关系，于情于理都应该施与帮助。

“没关系的，我可以辅导你。”伊西多很轻松地说：“这很简单的。”

小浈没有急于攀上他的援手，她从伊西多的眼中看出一些她熟悉的意味，周遭的气氛也远远不如上课之前那样。

她好像能够洞悉伊西多的想法，但她并未将重点放在那上面，反而说：“伊西多，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说看？”伊西多微笑道。

小浈正欲说话，有两个女同学出现在了伊西多的身后，而她们两个的身体挡住了对方的道路。

脚步迈开，小浈示意他跟上来。

伊西多跟在她后面，小浈寻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开门见山地低声道：“你可以…借我一点现金吗？我有需要。”

“诶，净玄哥他们没有给你吗？”伊西多感到疑惑，下意识反问她，又道：“你需要多少？”

“你有多少？”小浈立刻回问，在那一瞬间突然发觉自己的急切，仓促地回补：“我有一个东西需要买…你放心，他们给我钱之后我马上就还给你。”

伊西多被她的隐性焦虑传染了，双手在衣服的口袋里摸索着，他摊开手，几张紫粉色的纸币出现在小浈的眼里：“只有两百多镑，你看够吗？主要现在都是移动支付了，要不我用手机转给你？纸币也不太好携带…”

不够吧…小浈沉思一秒，问：“你可以帮我多换一点现金吗？”

伊西多对于她的坚持不明所以，但还是尊重了她的要求：“好…中午的休息时间拿给你怎么样？”

小浈眼瞳转动一下，点头：“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会记住的。”

伊西多笑了笑，小浈提醒他：“好像快到上课时间了。”

两人出来已经有一会儿时间，伊西多没有多疑，只是说：“学习上有问题可以问我，我的教室和你的离得不远。”

小浈闷闷地点点头，说：“那，我们中午一点在这里碰面，好吗？”

伊西多说好，二人便动身回教室。

小浈返回了教室，她在心里计划着需要查询需要的信息，没有注意到同学们与上一堂课结束大相径庭的眼神。

有几个同学亲眼见到她与伊西多·埃文斯并行，‘学业菜鸡’的名称之上蒙上了‘埃文斯靠山’的身份，看待小浈的眼神自然不同了。

小浈对此全然不晓，她一心扑在自己逃出生天的计划里，自然没有闲心关注这些。

上午最后的一堂思品课，教授没有点她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这正中小浈下怀，一个人缩在位置上查实景3D地图，分析每个摄影头的布局，还找了铁路、飞机等相关信息。

直到讲台上的教授宣布下课，小浈跟随着人流前往学校的餐厅。在这期间没有人与她搭话，对她形如透明。

小浈观察着前方同学的举动，那人拿着学生证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自助打餐区域。她记下所有，摸出口袋里的学生证有模有样地对着机器扫描区一刷，电子屏幕显示着余额：9930。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门净玄不给她钱了。

小浈低着头翻白眼，模仿着其他人的行动——拿餐盘取餐，找座位坐下。

大部分的同学到下半学期都拥有了自己的小团体，三三两两地坐一团。她看见了伊西多和他的朋友，他像是看见了她的存在，没有主动打招呼，而小浈也不想当破坏气氛的主体，遂找了角落里只有一个黑人女孩的位置，在她的对面坐下。

“不受欢迎的坐一堆了哈哈哈哈！”小浈听见身后传来对话，有人回道：“不要这样说嘛，人家都有尊严的~”

感受到熟悉的嫌弃与排挤，小浈握着手里的餐叉，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黑人女孩。

对方对此仿佛免疫，心平气和地进食。

没有得到眼神回应的小浈也并不打算主动开口搭话，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十分默契地安静用餐、餐后归还餐盘。

而后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