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这NPC看上我了 第8章 归零（八）

深夜莲池，安静得有些过分。

皎洁月色映在这广阔的赤色水面，更显得那池中红莲妖娆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可四周密林中，却似影影绰绰，有几道人影一般。

地上落的树枝被踩到，更是发出几道明显的声响，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阿爹，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呀？”竟是一道稚□□童的声音传来。

被她唤作“阿爹”那男子背阔胸宽，看着年纪尚轻，左手牵着她，右手却是伸到自己双唇前轻嘘一声，显得有些狡黠。

“鹤儿小点声，若是被你娘知道了，咱们都得挨顿臭骂。”

“哦。”小女娃点点头，不一会儿，却又似乎想起来什么，偷偷对她阿爹道：“可是阿爹，我出门前正好被阿娘撞见了，已经告诉她了。”

“嘶——”那男子猛地停下，转过头来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跟你娘说的？”

“疼！”小女娃摸着额头，不满地撇嘴道：“我就说你嘴馋了，要带我去买荷花酥吃。”

“你傻呀，这个时辰哪儿还有卖荷花酥的地方，你娘一听就是假话。”

“傻也是被你敲傻的！天天就知道敲我脑门儿。”小女娃生气了，甩开她阿爹的手，“你都不告诉我去哪儿，我不跟你走了。”

“哎，别别别！好孩子，我明天一早起来就去给你买荷花酥。”她爹十分能屈能伸，见她好像不高兴了，飞速地开始道歉。

“真的？”小女娃将信将疑，显然是对这贿赂心动了。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她爹重新拉起她的手往前走，“你娘那我去说，骂不到你头上。”

“再走几步，就快到了。”

“我们要去血莲池？”小女娃还不大认路，走到离莲池十分近的时候，终于认出了周围的景象。

“嗯。”他爹应声，“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小女娃被“好东西”三个字勾住心神，眼睛都睁大不少。

“咱们天莲派以血饲莲，池中每一株血莲都代表着一个同门，就算弟子哪日学有所成，离开了天莲派，只要血莲还在，这人就还是天莲派的人。”

“你已七岁，按理来说已到了可以去血莲池的年纪。”

“可你娘总觉得这饲莲的法子妖异，你又身子弱，想着再缓两年。可现在缓不了了。”

“为什么？”小女娃不解。

二人已经来到莲池边，于是她爹直接指了一个方向。

“瞧，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儿了。”

于是小女娃眯着眼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到了一株并蒂莲。

那并蒂莲尚未开放，花苞还是紧闭的架势。

可怪的是，四周的血莲几乎呈环绕之势生长，将它簇拥其中，仿佛众星拱月。

“《赤血鉴》中的万字莲？”小女娃呢喃道。

她着迷一般，不由自主地向那双生莲靠近。

“正是，我闺女果然见多识广。”她爹自豪道。

“可，可万字莲生在极北冰原，只有在苦寒之地才能生长，这株怎么能活在血莲池里？”小女娃扭头看向她爹。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要真算起来，这株万字莲活得可比你爹我爷爷的爷爷都还要久。”

“自咱们天莲派建派以来，这万字莲就已经在这血莲池中了。不过一直以来，它都只是莲子，并未长出花儿来。”

“万字莲自择其主，鹤儿，可还记得饲莲的法诀？”

“记得。”

“那便去试试。你爹我心中总有感觉，这万字莲等的主人说不定就是我家的小闺女。”

小女娃点点头，凑近那万字莲，双手翻飞不断呈结印之势。

而随她动作，在一盏茶的时间内，那万字莲的其中一朵，竟已是盛放的姿态了。

小女娃法诀施完，飞身到了血莲池那万字莲旁。

而那万字莲仿若有灵性，伸出一片花瓣轻轻碰了碰小女娃的左手，而后整株花都向前摇了摇，像是在点头。

小女娃转头看向她爹，后者一脸欣慰地对她道：“安心去吧，你爹我给你护法。”

于是小女娃割开手掌，将自己的血滴落在那血莲之上。

以血饲莲，这是天莲派百年来的传统。

随着那血滴在血莲之上，万字莲仿若突然被唤醒了灵性。红色光流由四周花瓣逐渐向中间汇聚，然后逐渐向小姑娘而去，为她搭建了一道赤色光梯。

小女娃拾级而上，到了万字莲的中央。

而后那光梯骤然碎裂，汇成粗壮的赤色灵流，径直往小姑娘的天灵盖撞去。

**凡胎，如何能承载这样浑厚的灵气？小女娃发出一声痛苦悲鸣，单膝跪倒在万字莲上。

衣裳之下，她的寸寸经脉俱被万字莲中的灵流冲刷，甚至连肌肤都泛出隐隐的红色。

她阿爹在旁边瞧着，面上隐约现出不忍的神色，却旋而变得坚毅。

双生莲上仍在源源不断地生出灵流，逐渐将小姑娘包裹起来，成为一层坚固的茧衣。

蝶生破茧，贺桃曾只在父亲的藏书中见过这星元前的传说。

可如今，血色茧衣似若有脉搏，随着里面小姑娘的挣扎不断颤动。

茧衣最上端最终被破开一个口子，而小姑娘玉白的手指一点一点从中伸出，与那血色形成鲜明诡异的对比。

不像蝶生，倒似镇压千年的鬼魅从无间地域爬了出来。

贺桃猛然惊醒。

刚刚那场梦太过真实，让她几乎难以分清是不是现实。

她分明被双生莲所锢，昏死过去。难道刚刚见到的，是这双生莲，不，万字莲的记忆？

她头疼欲裂，整个身子像被车轮碾过一般，无处不在疼痛，嗓子更是火辣辣地被火灼过似的。

贺桃无力再想。她勉强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流过喉口，却反而引起更加真切的感受，让她连咳几声，疼得更加厉害了。

五感倒是被她咳回来了，不再像是蒙着一层纱雾。

屋中的药草味儿让她不禁皱起眉。

这是……妙仁堂？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房门被轻轻推开，伴随着代露露的声音。

“贺长老，你醒了。”

“是你救了我？”贺桃抬眼，审视地看向她。

“嗯。”代露露将手中药碗放在贺桃面前，往前一推，“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一入情痴堂便见你浑身浴血，昏倒在莲池庞，还受了极重的伤。”

“你见到我时我便昏倒在莲池庞？没见到什么其他奇怪的景象么？”贺桃皱眉，“今日你怎么去了情痴堂？”

“本是有事要去寻清欢姐姐的，可见你那副模样倒在莲池庞，我急坏了，便直接将你带回妙仁堂了。”

“至于奇怪的景象，我倒是没有见到。贺长老，究竟发生了何事？”

贺桃一直盯着她，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好像真的不知情，这才将语气缓和下来。

“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我也不能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

代露露见她似乎不愿开口，也体贴地没有继续问，而是道：“不论发生何事，如今你伤重，还是养伤要紧。”

贺桃点点头，将那黑黢黢一眼便让人舌尖发苦的药一饮而尽。

代露露少见喝药这么利索的病人，尚有些愣怔，便见贺桃直起身来，实实在在地向她行了一礼。

“多谢圣女今日搭救。”

那眼神实在纯澈，感激之情真真切切，看得代露露竟然有些心慌。

夜，情痴堂。

代露露快步走向唯一还亮着烛火的那间屋子。

她心跳快得吓人，可看着那烛火摇曳，照得门上黑影绰绰，仿佛鬼魅，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

屋内只有一人，正坐着调息。

可她身前却浮着一并蒂血莲，缠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慕容清欢睁开眼睛，“事情都办完了？”

“嗯。但贺长老似乎已经起疑。”

慕容清欢嗤笑一声，“情痴堂中养着如此邪物，她不起疑才是怪事。”

代露露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清欢姐姐，万字莲……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还来问我作甚？”

“万字莲本是上古神物，以其滋养怨灵，清欢姐姐，你会堕魔的！”

她言语激动，慕容清欢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竟是轻笑几声。

“怨灵？滋养？”

“十五年前天莲派惨祸，血莲池中千百血莲俱都枯萎，独留我这一朵万字莲，承载同门残魂鲜血。”

“露露，他们可不是什么怨灵，而是一个个看我长大的长辈。”

“堕魔又如何？他们委身于这血莲，便就是要时刻提醒我，让我记着这血海深仇。”

“可四海八荒，九州寰宇，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只身一人如何复仇！”代露露显然没料到她复仇之心如此之盛，竟连堕魔都不惧。

“我不知他们是谁，却知他们为何而来。何况，等了这样多年，不是终于等来了一个‘帮手’么？”慕容清欢笑出声来，眼底冷如极北冰原万年不化的寒冰。

“姐姐！”代露露骇然。

“三日后中元，”她突然转过身来，看向代露露。“替我告诉她，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云烟阁等她。”

代露露望着她，良久，终于吐出一个“是”来，而后转身出了情痴堂。

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块暖玉，是贺桃今日给她的谢礼。

药宗的小圣女细细摩挲着那块暖玉，心中难得出现困堵压抑之感。

若要细细分辨，可能大半是无能为力，却还有一点她而今尚不分明的感受。

后来她才知，那感受叫“物伤其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归零（八）